第五伦笑而不言,却见戴恭猛地一拍案几,骂道:“司马怀疑是对的,老叟和金军候,也早就怀疑过本营当百、士吏欺瞒下,隐匿了各自的人数,是欲靠着空名额,多得几人份的粮食啊!”
这个心照不宣的事实,却是被戴恭率先捅破摊在众人面前,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戴恭却看着第五伦,想瞧瞧他如何应对。
“既然不实,那便计实。”第五伦让张鱼等人将木牍和笔墨拿来,意思明白无误。
在座众人都没想到一顿饭吃成这结果,都有些不平,还是戴恭催促道:“都听到了么?各自隐匿了多少,还不快快如实写了交来!若再有藏匿,就算军司马心善不追究,老朽也饶不了他!”
第五伦说话众人要犹豫很久,戴恭发言,却立刻照办,啧,他才是真正的军司马吧,而话语中的暗示更是明显不过。
满堂都是沙沙的落笔声,作为当百、屯长,不一定能将字认全,但数肯定是会数的,只是第五伦见有几人在那犹豫半响,这才随便编了个数字去,有人居然写了后又涂改掉,有时当百还得和手下屯长耳语,相互串好口供,也是好笑。
等所有人将各自百、屯的人数写在木牍交来后,第五伦用手指蘸着水一算,居然只有九百二十多人了。
一百人原地蒸发,第五伦目光看向戴恭、金丹与众人:“彼辈又是去了何处?”
戴恭这次没有说话,倒是他使了个眼色后,军候金丹言道:“军司马,一千余,乃是列尉郡的囚徒及人奴在长陵聚集时的人数。”
“从列尉过来,乃是隆冬,沿途百余里路呢,折损百人,也算寻常,或投渭水欲逃,或夜里休整时乘机开溜,有的人顺利逃匿,有的则被追捕斩杀,难以计数,笼统算了百余,仍算在总人数中。”
至于为何,那当然是为方便军吏们吃空饷了,虽然猪突豨勇不发钱帛,但每天吃的粮食是一笔大生意,朝廷按照军中报的总人数发下粮秣,再由更始将军幕府分配到各将军、校尉处,再往下分予小营,最后就成了猪突豨勇们每天吃的饭。
依靠在籍无人的空额,军吏们能够获得丰厚利益。
这是正常操作了,第五伦做户曹时,每逢查粮,就会出现火龙烧仓,一旦查人,就会整出这种阴兵借粮之事来,相反的是,豪右们喜欢将人口往少了报,而军营则巴不得往多了报。
戴恭这时候表现得格外气愤,指着众军吏道:“汝等竟大胆至此!瞒了我这么久,真是气煞老夫了。”
他旋即又回头面对第五伦:“军司马,既然真正的人数吾等知晓了,是否要报校尉?”
第五伦却摇头:“我也做过小吏,深知众人之不易,谁不需要养家糊口,豢养宾客私从呢?”
众人松了口气,还以为今日算是过关了。
正要赞誉第五伦几句,却不料他话音一转:“但我做户曹时有个习惯,各里闾人数,都要派遣小吏一一清点才算数。”
“军中亦然,眼下各帐士卒都吃过夕食,回营休憩不得外出了,不如乘着天还没黑,索性将各屯人数一一清点一次!”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有个当百立刻愤愤不平地起身:“如此说来,军司马是不相信吾等所书数字?”
第五伦让他坐下:“人孰无过,总有遗漏之处,谷物入仓都要每日清点,一点就是一时辰,难道点活人,比点死粮还难?”
“诸位且放心,我并非不通人情之人,这浮报军籍,死人当生人算之事,我不会追究,但营中究竟还剩多少兵卒,身为军司马,却必须一清二楚!”
言罢,第五伦让在座所有士吏起身,而自己带来的十余人,各出一个跟他们回帐中去清点人数。
在他们离开后,被迫留在堂的两位军候和当百们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开始盯着第五伦,目光中颇有深意。
幸好第五伦带了自家私属,最为忠心的平旦和另外两名私从就带刀护卫左右,今夜他们也会在营房外执勤,否则啊,这初来军营,还真不能睡踏实——军司马第五伦因太过疲倦,忽然猝死都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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