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犹豫间,后方却又有人飞马赶到,竟是一位身穿绯色官服,头戴武弁大冠的公卿,腰带上悬着银印青绶——这是二千石大官的标志!
他分开众人,诧异地看了眼云集于此的郎官、太学生,走到孔仁面前,只拱手道:“吾乃马援之兄,中垒校尉马余!”
……
中垒校尉,乃是拱卫京师的中央军:北军八校尉之一,秩二千石,负责戍卫常安,兼任征伐。
现任中垒校尉马余,乃是茂陵马氏四兄弟中的老三,一向谨慎肃穆,与性情跳脱的马援截然不同。
他的出现,同样在景丹意料之外,马余为何而来?
“身为罪吏之兄,本该免冠交印,在家中自省,但我却惊闻,有无辜者被我那不肖的弟弟牵连入狱,这才匆匆赶来。”
马余知道,众人都是为第五伦鸣冤的,便朝众郎官、太学生作揖致歉:“知弟莫若兄,此事全因吾弟马援而起,与旁人决无干系!”
又看向孔仁,说了句让所有人愕然的话。
“还请右司命定马援为首恶之罪!”
孔仁都听愣了,这世上还有这等奇事?五威司命按照惯例,好心帮背后是二千石大豪撑腰的马援减轻罪行,而让靠山不够硬的第五伦成为主谋顶缸。马余不感谢就算了,反而要求官府穷治马援。
马援是捡来的,第五伦才是你亲弟吧!
孔仁不清楚马氏几兄弟的关系,增山连率马员作为二兄,待马援十分纵容。马余作为三兄,却对马援一向严格,也清楚他的秉性:放着太学不上,郎官不做,大好前程视作儿戏,十二岁就嚷嚷着说要去边境耕作放牧,自由自在不受世俗所限。
后来为长兄马况服丧一年,马援看上去稍稳重了些,也乖乖成婚生下子女。可他仍不愿步兄长后路,去做新朝大官,只当了没什么前程的小督邮,终日奔波劳碌,脚踩在泥水里也自得其乐。
至于纵囚逃匿,马余也一点不惊讶,这就是四弟的做派啊。
所以马余对司命府的“好心”根本不领情,如今随着五威司命被郎官、太学生轮番堵门,这件事已闹得满城皆知,莫要因此毁了马氏的名声威望。
既如此,还是让马援承担所有罪责吧——反正就算马援被判弃市,马余也坚信……
“以文渊的本领,岂会被区区吏卒所擒?他早就如鸟上晴天,尽情飞舞去了。”
马余嘴里骂着弟弟,心中反而释然。他不是心心念念要去边塞么?那便作为逃犯,流亡去吧,好好吃苦,遂他意!
被马余这“兄友弟恭”弄糊涂的不止是孔仁,还有太学生们。
众人面面相觑:“第八矫不是说,是第五伦劝服马援,释放万脩么?为何在中垒校尉口中,却变成马援是主谋,而第五伦无涉了?孰真孰假?”
倒是熟读诗三百的邓禹摇头道:“诸君岂不闻《二子乘舟》乎?”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这首卫风,讲的是卫宣公两位公子争相赴死的故事,读书人一听就明白。
第八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是马援故意为之,让其兄表明自己是首犯,好解救伯鱼啊!”
他好想哭,这是怎样的豪情义气。
本来就面赤的刘隆也听得激动,脸更红得像枣:“从前有卫国公子伋、公子寿争死,今有第五伯鱼、马文渊争做首犯,壮哉,二位君子有春秋之风!”
连躲在队伍后头的刘秀,听了也不禁颔首。
他今日煞费苦心,引导太学生去功崇公府,避免他们伏阙闹出大事来,也算出了份力。
在对待别人家的事时,刘秀还是谨慎的,他牵着驴缩在靠后位置,只让刘隆、第八矫出风头。
刘秀暗想:“这次来解第五伦之难,还真是来对了!果真是位仁德孝悌之士,有几分侠义之气。”
“若来日我引荐伯升与他相识,说不定,第五伦也能协助吾兄,共成复汉大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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