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推什么孔子中都之政,不过是老调重弹罢了,王元听得呆愣,但还是觉得与己无关,只骂道:“季孟自在常安遵循即可,应我之邀来赴宴,又无五威司命派人监视,何必如此作态?赶紧换了罢!”
“换不得。”
隗嚣弹了弹自己的衣冠:“我出城时,正好遇上予虞(水衡都尉)唐尊。唐尊对此事最为上心,陛下如何说他就如何做,身穿短衣小袖,乘牝马柴车,睡觉在稿上,家里用瓦器,招待宾客用的竟是土鬲。”
“他问我要去何处,我说来汝家赴重阳宴。唐尊便一本正经叮嘱,说孔子之政不能只限于常安,还要散播到各郡去。而我身为下大夫,当以身为则,到了列尉郡,也要如在常安一样简朴,好让本地豪族士大夫争相效仿。”
隗嚣说完后拍了拍王元道:“惠孟,汝等很快也有这样一天了,这些奢靡华车,坐不了几日都要藏起,先等这阵风刮完吧,列尉离京师太近,五威司命可一直盯着。”
言罢隗嚣就抬起头,恢复了京官的威严,将方才的话对出门相迎的众人重复了一遍,只收起那些对此事的不以为然。
末了他半开玩笑地问道:“邛成侯,今日汝家赴宴之人,可有骑乘非钧驷者?”
王元哪知道啊,看向家丞,家丞已是听傻了,只能讷讷禀报道:“有两位。”
而众宾客也适时纷纷让开,露出了站在角落里的景丹和第五伦来。
方才还在嘲笑二人车马简朴的樊筑此时已目瞪狗呆,他知道景丹是文学掾,负责郡中教化,又是郡守亲信,莫非早知此事?
众人也都是这么想的,看向景丹的目光有羡有怨。
羡的是有了今日之事,景丹或许能被隗嚣这京官记住,名声上传到国师耳中。
怨则是觉得景孙卿枉为同僚,连这都不跟他们说,却悄咪咪地自己履行。真是一个为了博取名望不择手段,心思深沉的家伙啊!呸!
景丹却是一脸发懵,只偏头瞧了第五伦,心中惊异:“伯鱼在天子诏令未下时,便在第五里分了男女之厕,与皇帝之意不谋而合。”
“如今常安推行简朴之风,还未要求郡县效仿,连我这文学掾都不知情,伯鱼却再次抢先一步,自驾陋车羸马,这总不会又是巧合吧?”
别人对景丹斜眼,景丹亦对旁边的第五伦侧目,认为此子不简单。
隗嚣本是玩笑话吓唬吓唬众人,也没料到还真有,惊讶之余,只好笑道:“大善,诸君士大夫,皆要思与厥齐。”
“谨遵大夫之言,吾等一定见贤思齐!见贤思齐!”
众人只好乖乖应诺,再不敢有半句嘲弄鄙夷。
隗嚣要王元引荐一下二人,景丹立刻上前见礼:“郡文学掾景丹,见过隗大夫。”
“景氏?你籍贯莫非在师尉郡?”
“正是师亭县人。”
隗嚣笑道:“太师羲仲景尚是你什么人?”
“是下吏族兄。”
隗嚣颔首,又看向第五伦,只觉得此子好生年轻,待到听他报上姓名,顿时乐了:“莫非是那位‘让梨儿’?”
“哦,季孟竟知道本郡的小名士?”
王元这才想起,自己确实请了第五伦赴宴,不由大愧,连忙装作很熟的样子掩盖尴尬:“他两辞两让的贤名,已散播于全郡,如今都传到常安了?”
隗嚣不知道两辞是啥,只抚须道:“前些时日,我在国师公面前禀政,恰巧国师之侄,下大夫刘龚从列尉郡回京师复命,他说起过第五伦退学、让梨之事,国师遂赞曰……”
“少有贤行!”
嘶!此言一出,从王元到众宾客,都对第五伦侧目。国师公是谁?那可是新朝四辅之一、皇帝陛下最亲密的朋友,如今第五伦声名也算直达朝堂了。
岂料第五伦却并无喜悦,心里反而有些焦虑。
上个月在桓谭、刘龚面前让学时,他还不知道国师公名讳。
可现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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