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郡中唯一能与邛成侯匹敌的豪大家,萧言的阵仗很大,连车列骑,马耳朵上悬挂着珠玉红缨。高车则是银黄华左搔,结绥韬杠——车盖顶上镶嵌黄金玉石,连车辕都用上好的熟皮包裹。
这萧何的后代,一下就将樊哙的后人比下去了。
老家丞就通过这些标志,对来客做个初步判断,脸熟的直接里面请,面生的瞧一眼拜帖,将他们分成上席、堂上、堂下三个等级,自有专人领进门,而仆从带着御者和车马去厩中停放。
萧言自持阀阅最高,也不跟旁人交谈,昂着头进了长平馆。樊筑则艳羡地看着萧言的背影,只在门外与熟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老家丞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那些八卦,一面继续凝视路面,又等来了两位客人,让他皱起了眉。
来的正景丹和第五伦,二人的车马在一众钧色马车中,显得十分碍眼。
尤其是第五伦的车,骊马与騧马混搭,不伦不类。车也过于简朴,木軨无衣,长毂数幅,蒲荐苙盖,盖上没有漆丝之饰。
他们甫一出现,顿时引起了门口宾客注意,身着罗纨文绣的众人都看了过来,脸上满是玩味之色。
刚被萧言压了风头的樊筑,此刻有了打压对象,更是笑着说道:“邛成侯家的重阳宴会,聚集的都是本郡著姓名士,怎会来如此寒酸的客人?”
景丹好歹是郡文学掾,家丞是认得他的,微微作揖,笑容和招待樊筑时差不多,请他待会去堂上就坐。
“本县临渠乡第五伦,久欲拜访邛成侯,但无人相通。今日幸受邛成侯之邀,前来拜见。”第五伦一板一眼说完赴宴的标准言辞,作为礼物奉上一只羽毛鲜艳的野雉。
这年头不同等级的人相见赴宴,准备的礼物也不同,士执雉,下大夫执雁,卿执羔,第五伦是白身,勉强算士。
家丞早就将这个年轻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目测全身衣裳加起来不超过一万钱,还不如家里地位高点的奴婢光鲜,果然来自小家小户,寒酸气直扑口鼻。
第五伦的名号,家丞是听说过的,但邛成侯只是顺手邀请,也没特地叮嘱家丞要如何安排。没错,第五伦是显名于郡中,可他依然是白身匹夫啊,岂能与上席的大豪京官、堂上的曹掾里附城们同列?还是跟郡吏、乡豪们安排在一起吧。
家丞遂将笑容微微收敛,代替主人对礼物再三推辞,向第五伦表示欢迎,然后礼貌地告诉他:“请君子稍后堂下就坐!”
……
“堂下就坐?”
景丹知道后有些不快,但第五伦却是哈哈一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毕竟是主人家的安排,景丹也不好置喙。
既然待会可能不在一块,景丹便先带着第五伦,为他引荐豪右官吏们。
“此乃是郡功曹。”
“此乃舞阳武侯樊哙之后,里附城樊君。”
哦,樊哙啊!听到一个熟悉的名,第五伦眼前一亮,鸿门宴上吃生猪肩那位嘛,这后代确实长得跟猪挺像。
“此乃阳陵景侯傅宽之后,里附城傅君。”
景丹一个个介绍过去,除了樊哙后人,第五伦一个没记住。只知道这些人大多是汉朝开国功臣的后代……额,前朝余孽?
他们怎么全扎堆在本县?想想就明白了,汉高祖葬在长陵,陪他打天下的老兄弟们也大多选择在帝陵附近下葬,死后也陪着刘邦。有了祖坟,自然就会有一支后代繁衍守护,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十一家前汉功臣后裔,号称“陵北十一氏”。
最强大的自然是萧何后代,酂侯国与汉朝同始终,王莽上台后,只换了个名,改封为萧乡侯。
其他十家就略惨,早就丢了侯位沦为平民。直到七十年前的元康四载,汉宣帝找到十家功臣后人,重新封给他们侯位。
可这群人没有抓住机会,天降的富贵砸晕了他们,继续坐吃山空,攀比富贵的花样倒是学了不少,儒学经术却懒得碰,渐渐丧失了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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