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给李如松的爱只要能分给努尔哈齐一点儿,不,甚至是只要能让努尔哈齐看见一点儿,让他再次体验一把他十岁之前的人生,小鞑子就能乐颠颠地、心甘情愿地被大明宁远伯当枪使。
“父亲不怕言官,可儿子却为父亲不平,父亲对我大明忠心耿耿,皇上却是如何对父亲的?”
努尔哈齐义愤填膺地开口了,
“倘或是真心想要对大哥委以重任,前几年大哥升任山西总兵官的时候,皇上怎么就没把这道任命保下来?”
“凭言官三样两语,就把大哥调去京城,这分明是就是把大哥当成人质,以此来警示父亲。”
“无论是凭军中资历还是作战能力,大哥往后执掌李家军,那是顺理成章之事,凭谁也说不出半句‘徇私’的话来。”
“现在倒好,偏调去了宣府,这宣府是甚么地界儿呀?就连儿子这种不懂兵法地形的莽夫都晓得,宣府是抵御蒙古军南下,保卫北京的最为关键的一道防线。”
“宣府镇一旦失守,蒙古人南下进攻首都北京的屏障就只剩下了居庸关一道,而居庸关从正统年间开始就已经形同虚设。”
“昔年成祖爷靖难之后,将兴和守御所内迁移至宣化城,弃地二百余里,英宗爷时,由于受那瓦剌逼迫,又将开平卫内移到独石口,失去了三百余里的疆土。”
“蒙古高原南部边缘的坝头防线丧失殆尽,就连当年中山王徐达督修的慕田峪长城也挡不住外虏入寇,庚戌之变时,那蒙古俺答汗几乎兵临北京城下不就是前车之鉴?”
李成梁淡声道,
“俺答汗当年是绕过宣府和大同,从古北口长驱直入、围困顺义的,跟居庸关没甚么关系。”
努尔哈齐回道,
“今时不同往日,俺答汗在蒙古诸部中影响颇大,受封顺义王之后尚能震慑各部,而俺答汗死后,黄台吉却无力继续约束蒙古。”
“如今轮到扯力克承袭爵位,又已与钟金夫人合帐成婚,此人狼子野心,恐怕其志不在边市小利。”
“皇上既下旨限制了贡市马数,定是也察觉出了扯力克的异样,此时调大哥去宣府,不就是打着要父亲与大哥东西策应的主意,害怕扯力克以我中国限制贡市马数为由,与朝廷突然翻脸吗?”
李成梁缓缓道,
“我顶多也就策应策应蓟镇,再说了,扯力克要真翻了脸,也不一定会从宣府进攻,俺答汗都不敢动宣府,我不信扯力克敢。”
努尔哈齐道,
“父亲,您还看不出来吗?这就不是您策应不策应的问题,皇上是想借故收了咱们李氏的兵权,无论您策应不策应,无论大哥能不能打赢扯力克,朝廷都能因此借题发挥。”
努尔哈齐这一激动,连“李氏”都成“咱们李氏”了,仿佛他精神上依旧姓“李”,不管是不是陇西李氏,却总是李成梁的那个“李”。
李成梁依旧是淡淡的,好像努尔哈齐讲的是别人的事情,
“是吗?”
努尔哈齐却不管李成梁的淡然究竟是淡泊的淡还是冷淡的淡,他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可容他表现绝对忠诚的机会,这时候谁拦着他谁就是怂恿他背叛义父的忘八,
“言官一向巧舌如簧,倘或大哥打了胜仗,言官必会借此上疏说父亲与大哥父子窃柄,功高震主,要皇上多加提防。”
“倘或大哥打输了仗,那更了不得,言官必会说父亲教导有失,大哥名不副实,要皇上多用有才之人,而不能拘于门第成见。”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对大哥将来执掌李家军有碍,即便父亲不愿因私废公,那也要为其他几位哥哥考虑一二,大哥都被劾倒了,其他几位哥哥若想出头,岂不是更难了?”
努尔哈齐此时的口齿无比利落,比他当年说服佟氏女拿出十三副遗甲予他起兵还要振振有辞,
“父亲可莫要说‘身正不怕影斜’,当年蓟镇的戚总兵如何?不是一样被排挤外调?”
“父亲心慈又刚直,以为自断臂膀,自行乞骸骨致仕,言官就会放过您、放过大哥吗?儿子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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