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明白,臣事君,犹如子事父,犹如妻事夫,三者顺则天下治,三者逆则天下乱。”
“皇爷乃君父,奴侪们侍奉君上,便犹如儿子孝顺父亲、妻子伺候丈夫,这三纲五常,乃事君之根本。”
“奴婢天天想着如何孝顺皇爷、伺候皇爷,一切大小事务,自是直言不讳,皇爷问甚么,奴婢便答甚么,丝毫不敢对皇爷隐瞒半分。”
朱翊钧心下叹气,普通人做独裁者是甚么感受?这下他可体会到了。
“你有心就好。”
朱翊钧温声发话道,
“行了,你下去传话罢,朕回乾清宫用膳。”
张诚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像来时一样,低着头,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朱翊钧又回到了乾清宫。
一踏进屋门,又是如他早晨起床时一般,一屋子将近二十个内侍、宫婢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又悄声无息地伺候皇帝更衣、换袍。
朱翊钧这会儿终于能理直气壮地卸下腰间的玉革带,稍稍歇上一口气。
他换上了一身不必束带的素褶衬袍,将自己的双手从扶带的负担中暂时解脱了出来。
甫一坐下,立时又有宫女端了净手的水来,在皇帝跟前低头跪下。
朱翊钧将手浸入温热的水中,眼睫一颤,微一抬眸,不经意间便仿佛似瞥了那端水的宫女一眼。
那宫女立刻将头低得更低了些。
朱翊钧见状,倒不恼佳人羞怯,只是心里觉得没意思,不禁冷笑一声,道,
“这儿又不是慈宁宫,你躲闪甚么?”
众人皆知王恭妃当年之所以能获圣宠,乃至诞育皇长子,是因为皇帝有一次去慈宁宫向李太后请安时,恰巧是当时在慈宁宫中为宫女的王氏为皇帝端了水净手,皇帝一时兴起,这才导致如今的许多纷争。
如今皇帝这般语出讥讽,那宫女自是愈加沉默着不敢抬头。
朱翊钧又看了她一眼,将手从水盆中猛地抽出,拿起一旁的干布巾擦了两下,又随手丢回了水盆里,
“摆膳罢!”
一屋子伺候的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小内侍上前搀扶起皇帝,让朱翊钧在餐桌前坐下。
不一会儿,张诚领着捧膳太监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
每份食盒皆由黄绢盖着,上面撑着一把小曲柄黄伞和十个金铃铛,一路走来,摇曳作响,这样可以防止鸟雀沾污了食物。
太监们低头捧着食盒送到皇帝面前,为了防止呼出的气影响菜色,伺候用膳的太监一律都要用头巾将口鼻遮住。
因此朱翊钧抬头看去,除去专门用来试毒的尝膳太监,一整个桌边都是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奴才。
午膳自是按宫例摆了满满一桌子。
只是朱翊钧刚议了一上午的朝政,再加上天气暄热,他又怕这具身体“上火”,因此只用了一小块奶皮烧饼、一碗锦丝糕子汤,搛了几筷糟瓜茄、玉丝肚肺,便放下了筷子。
“撤罢。”
朱翊钧淡淡道,
“朕要小憩一会儿。”
一桌子的菜被满满地端上来,又被满满地端下了去。
撤了膳后,朱翊钧倒有了些精神,他唤过张诚,让他将司礼监中的积余奏疏呈递进来。
张诚前头刚吃了一顿瓜落,此刻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亲自走了一个来回,将近来要紧奏疏都呈到了朱翊钧眼前。
宫禁之中,到底与在前朝不同,史官不在跟前,朱翊钧连看章奏的动作都松快了些。
其实朱翊钧本不是这么紧绷的人,至少在现代时不是。
现代青年朱翊钧吃喝不愁,房车全有,家庭条件的优渥使得他格外随心所欲。
别的同学毕业后马不停蹄地忙着工作结婚生子,或是想通过硕博学历弥补自己本科专业的不足,或是干脆出国留学想在异国他乡打拼出一番人生新天地。
唯有朱翊钧凭着兴趣爱好考了一个历史系硕士,笃笃定定地研究起了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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