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朱钦相一腔把握满满的热血,顿时如遭雷击,瞬间变得冰凉。陆文衡说的,他不是没有想到过,但因为把事情办成的心思太切,被他自不自然地用侥幸来掩盖了,东林党人现在在朝堂上如同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稍有名气的早就被屠戮一空,有几个漏网的也不敢声张,夹着尾巴度日,陆文衡的话说得完全符合事实。
奏折一旦送上去,一定会默默无声地被删掉。
意料之中,但又不可接受。
朱钦相一脸颓然,坐在椅子上半响没有说话,脑子里不断地回荡着两个字:“完了!”
为人立世,朱钦相最重承若,深受儒家教育的读书人都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信誓旦旦地向几位大人物许下开通澎湖商道的若言,如今要是办不到,可怎么交代?今后还能不能在官场上站住脚,都要打个问号。
看他长吁短叹一言不发的样子,陆文衡在一旁察言观色半天,眨着眼睛说道:“朱大人为何这般执着于在鸡笼设县呢?那边荒废这么久了,设不设其实不重要,要是大人有什么苦衷,不如说与我听听,也好多个出主意的人。”
朱钦相空洞的眼神动了动,说实话,虽然同属东林党,但他对陆文衡其实并不是很放心,东林内部同样不是铁板一块,勾心斗角时一点不逊色于一致对外时的凶狠,两人不是同一年的进士,也不是走的同一条向上的路子,很多事,不足以说得太深。
但瞄了陆文衡一眼,看他老神在在的样子,朱钦相觉得,不论死马活马,先找人医一医吧。
“陆大人,说出来,你可别笑我。”朱钦相深呼吸,苦涩一笑:“这件事,说来话长……”
陆文衡手捧茶杯,就差瓜子了,一脸八卦表情,重重地点头,表示一定不会笑话他。
夜半寂静,风吹落叶,淡淡的檀香中,混杂着茶叶泡开的味儿。
朱钦相说得很多,多到陆文衡手里的茶杯喝干了,续上之后又被喝干。
吐完嘴里一片茶叶沫子,陆文衡抿着嘴皮,暗暗心惊。
他低下头,回避开来朱钦相的眼神:“怪不得朱钦相官位比我升得快,升得高,原来他背地里替那几位大佬操作了这么多发财的生意。天启初年他就因为弹劾客氏而被削职,不过几年又复起,还升了官,巡抚福建,看来背后的这些大人物可帮了不少忙。”
他心中嗤然暗笑:“书读得再多,事做得再好,也不如会替人赚钱来得快当,陆文衡啊陆文衡,亏你在官场混了这么些年,连这个道理都没看懂,白活了啊!”
心头电转,想了这么多也不过一瞬间的事,等他抬头时,朱钦相最后一句话刚刚落地。
“坦持,我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要是能帮我,必感激不尽!”朱钦相喊出了陆文衡的表字,用将陆文衡当成自家人的语气诚挚地说道:“最近我为这事焦头烂额,茶饭不思,眉毛都焦了,就是想不出法子来。”
“我明白了,这件事是个连环套啊。”陆文衡捧着茶杯,点着头道:“大人要想开澎湖商道,就必须鸡笼巨枭聂尘点头;而要聂尘点头,就必须给他在夷州开县等一系列的权利;而要夷州开县,就必须内批红、内监用印,皇上同意才行啊,很难办,很难办,却又不得不办,那几位老大人随便一个伸个小手指头,都能摁死我们这样的人,更别提他们还是大人的恩师了。”
陆文衡把手里的茶杯放到几上,抖抖衣袖,然后摊手:“大人,事情清楚了,但你知道,我这人跟你一样,嫉恶如仇,跟阉党根本不对眼,去年有人撺掇我效仿别的地方,给魏阉立生祠,我坚决不许,如今你要我想能和阉党交好的办法,可实在想不出来啊。”
“啊,这…….”朱钦相充满希望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不少,焦躁又敷上了心头,不过接下来陆文衡一句话却立刻把他心中的雾霾重新吹散,唤来一片艳阳天。
“但是大人想办成这事,却也不是没有路子,眼前就有一条啊。”陆文衡换上一副笑脸,乐呵呵地道:“只是大人没有看出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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