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商徐来自然知道自己这话有多重,但他一点不在乎,他看出来了,自家这个船老大已经没了胆气,这样的人怎么可以继续带领徐家的船队闯海呢,要知道,海上的人头一条就是胆大,没有胆子不如回家抱孩子去。
“哼,幸好这几年我熄了脾气,若是年轻那会,我直接把他丢进海里去!”徐来一屁股在船上最大的舱房里坐下,这间舱房布置得很好,有床有桌有椅子,摆设华丽,是他的专属房间。
桌上有锡壶,壶里有茶水,藤编篮子里还有可口的点心,徐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不忿:“徐家是两浙数得上的大海商,祖上三代都是闯海出身,在京里省里也有过硬的关系,认旗一亮,多少海上枭雄都要给几分面子,一个倭国来的海盗,竟敢断海!还有没有王法了?哼!”
他这般念着,喝了一口茶,推开水壶点心,提笔研磨,要趁着心中血性未灭,写一封信,将如今沿海水师如何糜烂,居然出了海盗成为水师的荒唐事写成文章,送到京城徐家大员手里,让他狠狠地参上一本,让朝廷来肃清海上龌龊之人。
心性所致,笔下生花,徐家是浙江豪门望族,家中子弟个个识文断字,徐来虽然仕途上屡考不中无奈出来做事经商,但终究经过徐家私斋的熏陶教育,写封家书还是没有问题的,这封信如龙蛇飞舞,不一会功夫就成就了大半。
正当他书写正酣的时候,很突然地,一声炸雷般的巨响在舱板外响起,响声如天外雷鸣,震得他手腕一抖,正在写的一笔就噗嗤一下,划出长长的一道。
“啪!”
眼看一封宏图大作居然就这么毁了,徐来气急败坏,将笔一扔,愤然推门而出。
“谁人发出的响声!”他气势汹汹露头就骂:“不知道老爷在写字吗?”
“老爷,不是我们船上的声响,是那边在打炮!”徐武高高站在船尾舵楼上,单手指着远处,向他高声喊道。
“打炮?”徐来眉头一拧,循着徐武手指的方向凝神看过去。
一看之下,他差点扑了一跟头。
眼前的大海上,硝烟弥漫,两队船正在作对厮杀。
炮声隆隆里,一队船全是福船,约有七八艘,正抱团成燕尾形,挂了全帆,向一个方向狂冲。
而另一队,数量要多一些,大概十来只,福船、广船都有,在对方船队里穿插围堵,炮声主要就是这些船发出来的,几乎像放鞭炮一样不绝于耳,老实说,徐来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密集的炮声。
“怎么回事?”徐来有点慌了,冲徐武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喊:“他们是谁?”
“是夷州船!”徐武亲自在掌舵,神情虽慌,但手法不乱:“好像在围攻一队海商,那队船没有挂黑旗,一定是没有买认旗。”
“哪里的海商?”徐来有些狼狈的爬上了尾楼,刚才在路上他摔了一跤,爬起来顾不得痛就来了,伸着脖子努力地向炮响处张望。
“看不出来。”徐武答道,把舵盘稍稍向边上靠了靠:“但这次他们一定会连人带船,全被夷州人扣了。”
“这么多船,夷州人吃得下?”徐来觉得有点不大可能:“再不济打不过也能逃出去几条的。”
徐武却笑了一声:“老爷,你没见过夷州船打炮,他们船上的炮可跟我们不一样,又多又大,一条船能及得上我们这样的船四五条,炮轰起来震天动地,你也听到了,看,他们又在开炮齐射了!”
“轰轰轰!”
远处炮声如天边巨像群奔,又像海啸地震,一阵阵的波浪状地袭来,听得徐来脸色惨白。
炮声中,一条被围攻的海船显然受了重伤,那两根高高的桅杆慢慢矮了下去,看上去竟然要沉。
“”徐来张了张嘴,半响才道:“我们会不会有事?”
“不会,我们买了旗的。”徐武安抚道:“航向又是朝夷州过去的,不会有事。”
听了这话,徐来突然觉得好安心,一种看别人要死而自己没事的心情油然而生,就好像在外面看到很多人要饿死了,自己手里还拿着炊饼一样。
既然没事,徐来心情安定,就可以慢慢观察观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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