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这两天眼皮子时不时地直跳个不停,感觉眼下的朝局波云诡谲。
让他这个首辅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他想找万历皇帝单独叙一次话,可又不敢,但准确地说也不是不敢,而是心虚,感觉自己的话没有分量,对万历皇帝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正如之前梁梦龙、王篆、曾省吾几位说的那样,他这位首辅“不作为”,至少还坐在首辅的位子上,而一旦与万历皇帝唱反调,首辅的位子恐怕就要丢了。
申时行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的内心十分矛盾。一方面感觉自己这个首辅不称职,另一方面又担心失去首辅这个位子。
在热烈的期盼中,关于明查清点冯保家产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依万历皇帝的旨意,对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的调查结果如实公开。
此消息一出,天下人声鼎沸。
无不感到惊讶。
谁能想到冯保居然提前将自己的财富都无偿捐献出去了?
谁能想到冯保这个贪鄙成性的人居然慷慨大方了一回?
这下,支持冯保的人都为他感到高兴,感慨冯保的高明
而反对冯保的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同时,也佩服冯保的先见之明。
申时行放心了。
梁梦龙为此还特意找冯保一趟。在去冯保府邸的路上,对面正好也有一顶八人大轿抬了过来。
早在大明开国初期,朝廷就明确传下了避轿制度。
凡是管秩低的官员乘轿出行,在路上遇到官秩高的官员,一律得停下轿来避到路边,待官秩高的官员轿马过去之后当可重新上道。
比方说,九大卿在路上遇到内阁辅臣的轿马,除吏部尚书以外,其余一律回避。吏部尚书与阁臣出头可以互相掀开轿帘,伸出头来揖礼而过。
下层官员若见了九大卿,不但要避轿,还得走下轿来,跪在路边公公。
总而言之,什么级别的官员如何避轿,有着一套完整的规定。
正德、嘉靖两朝之后,避轿制度虽然没有宣德年间之前那么严格,但大致规矩官员还不敢不遵守。
因此,对于天官吏部尚书梁梦龙而言,偌大的一座北京城,除了首辅申时行,还没有谁的轿子敢与他争顶。
然而,今天好像有点邪乎。
梁梦龙当然不用管了,他是吏部尚书,所以继续向前。
对面的轿夫一眼便认出来了是梁梦龙的轿子,于是乎连忙磨过轿杠,要把轿子抬进就近的小巷。
轿子里的人一看轿子变了方向,连忙跺脚吼道:“你们要干什么?”
“老爷,咱得避轿。这是规矩与理由,”领头的班役回答。
“避谁的轿?”轿子里的人又不耐烦地问道。
“吏部天官梁梦龙大人。”
“”
坐在轿子里头虽然没有掀帘看,但梁梦龙已经听清了对面那人是谁。
原来不是别个,正是冯保的侄子冯邦宁。那家伙喝多了。
冯邦宁原来住在乡下,仗着冯保的权势,在地方上胡作非为。后来冯保当上司礼监掌印,万历皇帝为了笼络他特恩荫家族后人一个。
冯保是太监,没有儿子,便将这个好处给了侄子冯邦宁。
他荐冯邦宁来京,在锦衣卫担任了一个六品的指挥佥事。按例三年后升迁一级,冯邦宁当上了五品镇抚司副使。
仗着冯保在京城的势力,冯邦宁的官儿不大吧,可牛叉得不行。
梁梦龙早就听说冯保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侄儿,但这侄儿虽然入了公门,旧习不改,在京城颐指气使飞扬跋扈,没有几个人敢招惹他。
看吧,看吧,这会儿竟然坐在八人抬大轿上。而且看见他这个天官来,非但不避轿,还叫嚷着。
像冯邦宁这样的五品官员,见了梁梦龙这位正一品吏部尚书,大老远就得把轿子抬到大街旁的小巷中回避,自己还得来到大街边上,迎着天官的轿子挺身长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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