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药师祖籍渤海铁州,原本是辽朝怨军小将,降宋之后,摇身一变成为统率数万人马的边关大帅。此人堪比三国时的吕奉先,先仕辽后降宋再投金,有奶便是娘,正儿八经是三姓家奴。
提及逆臣叛将,皇帝还没表露出憎恶之情,沈琯已经忍无可忍了,但见他两道寒眉陡然向上一挑,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此獠该杀!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御前失仪了,慌忙垂下头去老老实实回奏道:“据微臣所知,虏帅斡离不本欲令郭贼率领一千人马充作开路先锋,郭贼嫌少不肯就从,随后又增益了一千骑士方得成行。孰不知郭贼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就在出发前夕,又私自暗补了五百骁勇之士。”
“此獠深受我朝浩荡天恩,却恩将仇报,实乃罪不容……”
说着说着,他又要用吐沫星子淹死郭药师了。
赵桓这次没有皱眉头,反倒冷哼一声附和道:“倘若不是这厮极力怂恿虏寇南侵,何至于招来今日之弥天横祸?此獠竟敢故地重游,好啊,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次就让他有来无回!”
郭药师降宋之后,曾经颠颠地跑来东京浪荡过一回,这事儿史书里都有详细记载。
当时道君皇帝比较兴奋,可能是想在夷虏远人面前嘚瑟一把,在玉华阁后苑召见郭药师时,老昏君特意戴上大珠缨络头冠,身披销金青纱战袍——要知道,彼时可是盛夏三伏天,穿成那样也不怕捂出痱子。
事实上道君皇帝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热,因为早就有人在室内准备好了降温用的窖冰。
盛装冰块的两只大盆均系纯金打制而成,黄澄澄,金灿灿,差点把郭药师的眼睛晃瞎了。
道君皇帝甚是得意,大手一挥,将两只金盆连同青纱战袍和缨络头冠,一并赏赐给了那个三姓家奴。
郭药师改姓完颜之后,不止一次在新主子面前吹嘘南朝皇宫有多豪富,直说得二太子斡离不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东京把赵皇的金亵裤扒拉下来——大珠缨络头冠和销金青纱战袍已经赐给了完颜药师,老昏君得瑟到最后估计也就剩下内裤了。
包括赵桓在内的很多人,都以为金军这次悍然南侵是郭药师招惹而来,岂料沈琯听了却摇头说道:“请恕微臣出言无状,圣上或知其一,未知其二,真正的罪魁祸首,实乃另有其人。”
“呃,谁啊?”
“大金军前通问使——给事中李邺。”
接下来听沈琯细细一解释,赵桓方才明白怎么回事儿。
本来金人刚拿下燕山,没打算这么快就发动灭宋之战,后来听郭药师说南朝如何如何富足,完颜家的狼崽子们终归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没过多久便纵骑南下了。
然而大军走到半路上,突然传来道君皇帝内禅的消息。
东军统帅斡离不犹疑未定,认为南朝既然已经有所提防,这么贸然跑过去,很可能会偷鸡不着反蚀把米。
当天晚上他特意把大金通问使李邺找来,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关起门来都密谈了些什么,第二天一大早,斡离不便命令全军疾速向东京进发了。
“看来李邺这个人果然有问题。”
赵桓听沈琯说完,点着头道:“难怪他言谈举止之中,对虏人似乎比对自家爷娘还要亲。”
沈琯颇有同感:“一路之上,李邺没少跟臣唠叨,说是女直大军如何如何凶猛,自知强弱不敌,岂可做以待毙……”
沈琯正在絮叨的这一大堆废话里,不知道哪一句触动了赵桓的敏感神经,让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过于急躁,好像还没问清楚他们二人因何被虏人遣返,就把主要当事人给撅了出去。
“李邺今晚可是专程替虏寇做说客而来?”
“陛下圣明。”
“虏人莫非是想先礼后兵?”
“不不,不是先礼后兵,是缓兵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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