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师成听到官家问话,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掩饰道:“御药院的小崽子们,一个个粗手笨脚,只知道煎药熬汤,哪里懂得服侍人的活计,臣仆实在是担心他们委曲了官家。”
欲盖弥障,越描越黑。
赵桓暗自好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念上,索性直接跟他挑明了吧。
“守道啊守道,看来你们真是有病乱投医了。耿南仲既非大家闺秀,也不是小家碧玉,朕怎么可能在黄金屋里藏个糟老头子嘛!”
你们?
梁师成心里咯噔一跳,坏了,肯定是耿南仲那老东西提前泄露了此前共谋之事。唉,事到如今,自己要是再抱着葫芦不开瓢的话,可真就犯下欺君之罪了。
“臣仆有下情向官家奏禀。”
“嗯,讲。”
……..
今日朝会,临时定在延和殿里举行。
延和殿位于福宁殿的东侧,二者同在禁中,相距不过一箭之遥,虽然近在咫尺,彼此却分属两个不同的功能区域:内朝区和寝宫区。
与外朝区的大庆殿和文德殿不同,能在延和殿里与皇帝面对面交流的臣子,至少是从四品或者待制以上的侍从官。今日早朝,参政议政者的范围更小,仅限于几位在都堂行走的宰执大臣,可见所谋之事非比寻常。
此时大殿里炽燃着成百上千盏莲台银烛,璀璨的灯火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映照在人脸上显得熠熠生辉。
赵桓正襟危坐在面南背北的皇帝宝座上,透过挂在面前的悬水珠帘,安静地俯视着这些穿紫袍、佩金鱼、束金带、执象笏的台阁重臣们。
根据原主的碎片化记忆,他没费多大功夫就将这些人一一对号入座了。
为首者正是太宰白时中,少宰李邦彦,在他们二人身后依次是门下侍郎吴敏、中书侍郎张邦昌,紧接着是尚书左丞赵野,翰林学士兼知制诰王孝迪。
赵桓从头到尾徐徐审视了一遍,最后把疑惑的目光重重地落在了王孝迪身上。
标配官阶为正三品的翰林学士,经常作为君主的私人顾问,间接影响朝廷的重大决策,与皇帝的关系可以说是亦僚亦友,清切而又贵重。倘若再加上“知制诰”的头衔,有了内制草诏之权,那就更让文武百官高看一眼了。
其实不管翰林学士如何清贵,终归只是侍从级别的职事官而已,今日可是朝廷最高规格的御前会议,原则上除了东西二府的宰执大臣之外,只有贴身随侍皇帝的中官大珰才有资格参加,所以王孝迪出现在他不应该出现的场合里,立马引起了赵桓的警觉:
“守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梁师成怀抱着一柄精雕细琢的玲珑玉如意,就站在悬水珠帘的右侧。他的后背虚靠着朱漆梐枑,上半截身子微微前倾,摆出一副随时听候差遣的架势。
此刻听到官家悄声问询,梁大官赶忙伸长脖子说道:“回奏官家,尚书右丞宇文粹中已随上皇东巡,堂老们一致推举王内翰接续其位……”
“哦,原来如此。”
赵桓似有所悟的点着头,肺腑里却怒气横生——好啊,他们想用谁就用谁,那还要我这个一国之主干什么!
这个时候,白时中、李邦彦等人正面对着皇帝施以常参起居之礼——也就是象征性地手舞足蹈一番,随后一个个手捧象笏,眼观鼻,鼻观心,像入定的老僧默默参起禅来。
他们本来商量好了,早朝时一哄而上,乱嘴喷晕新皇帝,可是眼下耿南仲不知去向,梁师成又首鼠两端,这种情况下谁敢轻举妄动?
赵桓见他们各怀鬼胎,没人愿当出头鸟,只好主动往粪池里丢了块石头:“据朕所知,虏寇已于汜水关浮舟济师,不日即会兵临城下,诸公有何应对举措?”
几乎和预料的差不多,没有人接他的话茬,大殿里除了微风吹拂纱幔的响动,听不到任何声音,竟如死寂一般沉静。
一遇大事只会当缩头乌龟,这就是宰执天下的天朝重臣?
赵桓十分厌恶地扭过头去,再多看一眼,他怕自己会当场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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