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何不食肉糜的言论,出自士大夫之口,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说出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是智力低下,那说出何不食肉糜的士大夫,理应也是智力低下的傻子。
朱祁玉拉着朱见澄疑惑的问道:“就是什么?”
胡濙这个老师父,不地道,朱祁玉在尚书房的时候,胡濙从来不说这些话,朱祁玉不在的时候,胡濙讲的就这么直接,这么大胆。
朱见澄抬着头看着如同山一样的父亲,对于朱见澄而言,他的父亲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人,厉害到像山一样的伟岸,他略微有些不满的说道:“就是势要豪右嗓门大,会骂人,而且骂的很难听。”
“父亲,我亲耳听到过,有人说父亲的坏话,我和他们争辩,他们巧言善辩,我嘴笨,争不过他们,还是两个哥哥把他们驳斥的哑口无言。”
“我不明白,父亲是皇帝,是大明至高无上的天子,为何他们那么大胆,胆敢指斥父亲,我就问胡老师父,胡老师父说,都是父亲惯出来的臭毛病,打一顿就好了。”
“父亲为什么不打他们一顿,任由他们胡说八道,明明不是那样的。”
朱祁玉一听便笑了,他看着朱见澄说道:“你的父亲,也就是朕,是大明的天子,手握神器,可朕也是个人,是人就会犯错误,没有人总是英明睿哲,事事都对的,那是不存在的圣人,澄儿,你记住,没有人绝对正确。”
“这些个批评的声音,不仅要让他们说,还要认真的听,反复思考,最后你就站在百姓的角度去思考他们的话,便会得到一个不会有太多差错的答桉。”
“站在百姓的角度?”朱见澄最大的特点大约就是不明白,但记下,日后会慢慢明白。
朱祁玉点头说道:“站在百姓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无论多难,都要这么做,这样,就没有人能颠覆咱们老朱家了。”
朱祁玉有自知之明,他没有那个天大的本事去敢教日月换新天,他只是想要在大明这个封建王朝上,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站在如何维系老朱家千秋万代、万世不移的统治的角度,去给朱见澄讲解以民为本,以民为重的民本思想。
至于老朱家能不能千秋万代,万世不移?历史已经反复给出了很多次的答桉,不能。
开元盛世之时,大唐内外上下,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天宝乱世的窘迫和狼狈,帝国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如此的强大,能够承受小的失误和问题,这种身在局中的明知故犯会逐渐累加,大明终将变得腐朽,最后被推翻,开始一个新的轮回。
朱祁玉拉着朱见澄继续说道:“皇权高高在上,只要保证自己有掀桌子的能力,三丈外无人能敌,可是三丈之内,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你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不要让三丈之内存在任何的危险。”
“三丈之内?”朱见澄一愣,看着三丈之内的众人,兴安、卢忠、两名天子缇骑、于谦、石亨、张懋,还有朱见澄他自己。
石亨听闻三丈之内的说法,再看看自己离陛下的距离,神情非常轻松,他在三丈之内,而且距离陛下也就三个人的身位,这个距离对于石亨这种虎背熊腰的悍将而言,是一眨眼就可以突袭击杀的距离。
若真的突袭,石亨知道自己必不能胜。
他会犹豫,面前的君王是从牢里把他提出来,让他成为了今日的石亨,成为了大明最尊贵的公爵,成为了足以青史留芳的悍将,甚至日后,以他的功绩,武庙之内有供奉,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陛下不会犹豫,陛下有铳,陛下的铳又快又准。
这是一种极度的信任,石亨已经贵为国公,他最害怕的是失去了陛下的信任。
于谦则是看着鹅毛大雪,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已经六十二岁的他,身体状况要比五十一岁时候要强太多太多,即便如此冷冽的天气和寒风之下,他也不会因为痰疾而咳嗽不止,正统十四年的那个冬天,他还以为自己要命不久矣。
陛下和太子的言谈,让于谦想了很多,在国家之制上,大明恐怕会形成一种古怪的路径依赖,遇事不决,就苦一苦势要豪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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