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是做了,怕是又要被骂做是亡国之君了。”
朱祁钰看着那至少二十万里以上的水路图,就是一阵阵的恍惚,这东西到底需要多久?
“此乃定国兴邦之大策,为何要被骂呢?”于谦眉头紧皱的说道。
就是十年之期的四万里水路疏浚做完了,长江两岸,能够为多少生民谋福?
这怎么会是亡国之策?!
朱祁钰拿起了那封奏疏,放进了袖子里,满是感慨的说道:“于少保百年之后,若是朕一意孤行,这天底下,谁又能拦得住朕呢?”
“这不是亡国之策,又是什么呢?”
没有人可以长生不死,朱祁钰不能,于谦也不能,只能以名长存。
一个会死三次。
第一次是生物性死亡,心脏不再跳动,不再呼吸,不再思考,意味着身体死了。
第二次是葬礼,意味着自此一生停滞在了最后的时刻,一生的荣辱在这一刻被顶格,那些遗憾再无法弥补。
第三次是遗忘,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想起你了,被彻底的遗忘,那就是完完全全地死透了。
杨洪的一生都在戍边,人生的最后一仗,也是在宣府,差点把也先主力尽数吃掉,最后的弥留时刻,也是看到了大明的太阳再次升起,所以胡濙说杨洪是喜丧。
以名长存,就是名垂青史,永远被人记住。
于谦完全没必要上这道奏疏,无论是从什么角度而言,他已经功德圆满了。
只需要在皇帝陛下手下,兢兢业业的完成自己分内的事儿。
救时宰相,大明忠骨。
但是于谦还是上奏了。
“陛下英明天成。心中常怀警醒,万事考虑周全,特别是心怀万民、民为邦本,一旦涉及民生之事,都是能缓则缓,陛下不会犯错,若是有错,都是臣之错。”于谦笑意盎然的说道。
人一旦开始求那些自己都管不了的虚名,那便陷入了名利的陷阱之中,就此沉沦。
于谦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声,他只在乎自己的品行,只在乎大明是否能够再兴。
陛下也不是很在乎那些虚名,这对儿君臣坐在一起,讨论自然是亡国之策,亡国之臣,亡国之君了。
“陛下,臣请陛下移驾。”于谦为了说服陛下,可是准备了后手。
陛下迟迟没有下笔朱批,那是以天下生灵为念,但是于谦的谏言,何尝不是以天下生灵为念?
朱祁钰站起身来说道:“那就走吧。”
车驾从南湖别苑向着西北方向而去,没过多久,便来到了一处连绵的破败之地。
于谦叹息的说道:“陛下,这里是龙江造船厂。”
朱祁钰点头说道:“朕知道。”
他当然知道这里是哪,他自金川门而入,远远就看到了位于长江沿岸,秦淮河尾巴上龙江关造船厂。
大明的皇宫破败了,这造船厂,也破败了。
一入造船厂的门廷,就看到了七条作塘,作塘之上有泊位。
这个船厂,告诉朱祁钰一个答案。
大明永乐年间建起,一直到宣德九年还在正常运转的无敌舰队,大明那支让世界颤抖的无敌舰队,消失的无影无踪!
它们到底去了哪里?
它们就静静的停在这船厂所设的码头之上,水闸之外则是码头,码头上的泊位上,停着不少的船舶。
因为长期无人维护打理,那支无敌舰队的船舶停泊在龙江造船厂,最后腐朽在了泊位之上。
一只长达四丈有余的桅杆,就倒在了岸边,长满了苔藓。
这些船烂在了这里,甚至还不如沉到大洋之中!
至少还能作为鱼儿栖息之所,日后有一天被打捞,重见天日!
宝船的桅杆早已倒塌,有些船舶已经腐朽只剩下了龙骨,铁锚已经完全锈蚀,看不到本来的模样。
宝船腐烂在了这里。
朱祁钰站在秦淮河畔和长江交汇处,沉默不语。
正统三年,朝廷对宝船进行了销毁,三桅以上的大船被毁,二桅小船被扑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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