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这番话是在解释他之前那句威不两错,政不二门。
正因为陛下没有失去大道,陛下便没有失去皇威,更没有失去权柄,所以他们即便是数落陛下的不是,也只能政不出二门。
只能捏着鼻子继续执行陛下的政令,甚至更加严苛。
当初燕府靖难,是因为朱允炆一味的削藩,一味的重文轻武,而燕府则是兴文而不匽武。
故此朱允炆失去了天下,而燕府得到了天下。
于谦满是感慨的说道:“成王败寇,何尝不是王成寇败呢?”
朱祁钰不住的点头,于谦的一席话语,让人茅塞顿开,这帮人在应天府搞得叛乱,为何要执行陛下的律例,就解释的通了。
李贤显然是没有于谦这等见识的,李贤只是被动的随波逐流,而于谦则是从现象到问题,再从问题到原因,鞭辟入里的分析出了李贤能这么做的原因。
这就是实事求是。
当然,于谦也说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于谦说自己是旁观者,所以才看的明白,但是朱祁钰左右思量,即便是李贤是旁观者,他不见得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才能这种东西,是不可量化的,但却是又有高地之分。
朱祁钰点头说道:“朕谨受教也,听君一席话胜似一胜读十年书也。”
于谦赶忙俯首说道:“臣惶恐。”
朱祁钰忽然有些好奇的问道:“于少保为何引经据典,从来不用儒家学问?”
管子于谦已经引用了两次了,于谦考了功名科举,按理说才是儒学士才对。
但是于谦似乎很少引用孔孟之道,而是多用百家之论。
于谦想了想笑着说道:“陛下,先秦百家之论,从未断过,只不过儒家为显学罢了,若非如此,臣去哪里知道管子、老子、文子说了些什么呢?”
“这些道理从先秦传到现在,一直恒久的流传着,是因为他们很有道理。”
真理是颠不破的,这是一般公理。
“陛下,这儒家学问若是能治天下,臣何苦去研究诸子百家的学问呢,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穷的意思是穷尽,指的是事物发展到了尽头,不得不变化,变则通达,通达则恒久。
儒家的学问差点让大明四祸齐出,于谦为了大明只能去翻别的书了。
朱祁钰了然,笑着说道:“喝茶喝茶。”
于谦抿了口茶,唇齿留香,满是感慨的说道:“陛下可曾疑虑,既然威不两错,政不二门,但是这些人为何能如此声势浩大的造反呢?”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朕并不想逼他们造反,朕只是不愿以宽纵失天下而已。”
元以宽纵失天下,这是元朝得到的历史教训。
朱祁钰不能宽纵势要豪右之家,否则这大明江山,还是大明江山吗?
朱祁钰继续说道:“他们稍微被约束,失去了一点点的特权,却享受着依旧百倍、千倍、万倍于常人的优渥生活,却不思朝廷恩典,一意孤行,窃国为私,当是获罪于天。”
“人人得而诛之!”
于谦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于谦面含微笑,他已经问清楚了自己想问的事儿,他问的从不是李贤一家一户,也不是问的叛贼们的一举一动,他在问陛下的赏罚之心。
朱祁钰喝了口茶说道:“于少保显然有话要说。”
于谦点头说道:“庄子曰: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于谦因为他废了朱祁镇皇位的事儿,在劝谏之事上,一向小心谨慎,他始终介于权臣和救时贤臣的临界点内。
当时不废不行,四祸齐出,不废,大明就废了。
虽然于谦一直在讲古,但从来都是在说今。
于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余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
“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
这说的是田氏代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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