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想见之人此时的确无暇见客。
从一大早便得知临清民变情形时,李三才就一直在琢磨该如何应对。
民变不属漕务,哪怕是有白莲教匪加入,那也不是他这个总督漕务兼提督军务分内事儿,那是山东地方上的事务。
山东都司可以上报兵部,若是一个有担待的,与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会商之后,亦可先行调动卫军和营兵,反正轮不到他这个漕运总督来操心。
但他也不得不考虑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临清内城的三仓被毁该怎么办?
内城那几百漕兵李三才很清楚底细,都是一帮酒囊饭袋,若是乱匪真要攻城,怕是挡不住。
即便是主责不在自己,但后面的烂摊子还得要自己来收拾,重建三仓只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银子,只怕当今圣上又要肝火大盛了。
想到户部和工部那帮人的嘴脸,李三才就忍不住冷笑,这么大的事儿,只怕兵部和刑部没谁脱得了干系。
事情引税监苛索而起,但圣上却不会管这些,九边尤其是辽饷所需已经逼得圣上乱了阵脚,哪怕是饮鸩止渴,圣上也顾不得了。
这临清不出事儿,也得有其他地方出事儿,李三才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甚至他还可以肯定,哪怕是这桩事儿被压下去,圣上也一样不会取消税监,除非谁能替他解决户部国库空空如也的问题。
当然出这么大的事儿,总得要有几个替死鬼得丢出来,科道那帮人只怕又要欢腾起来了。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该怎么办?
背负着双手在房中来回踱步,他需要好生考虑清楚这里边的利害关系。
首先要把自己摘出来,早知道就晚一些在启程了,想到这里李三才又有些后悔。
若是在徐州在多逗留两日,也就能成功避开这烫手山芋了,可现在自己在这聊城,距离临清城不足百里地,若是袖手旁观,只怕那些个疯狗一样的言官又会扑上来撕咬不休,纵然最终脱得了身,但是只怕也要沾一身晦气。
但想到自己身边那个虎视眈眈的家伙,李三才又是一阵头疼,这厮也是油盐不进,一直把自己盯得颇紧,若是自家要有什么动作,只怕这厮又要跳出来了。
如何行事,却需要考虑周全,断不能让别人拿住了自己的把柄。
冯紫英赶到山陕会馆时,王绍全已经到了。
得知冯紫英未能见到李三才,王绍全眼中也掠过一抹失望之情。
冯紫英看在眼里,却不在意。
商人们的心思都很浅显直白,投资要讲回报。
昨晚自己的一番话,到最后的一些交待,估摸着让这个山陕粮帮的执事是生出了某些心思的。
富贵从来就是险中求,山陕粮帮固然势大,但是漕运总督换人了,他们至今未能和李三才建立起以往那种和谐的关系。
再加上徽帮虎视眈眈,他们危机感更甚。
危机某些时候也就意味着机遇。
临清城出这么大乱子,乱成一团,山陕粮帮损失惨重,如何化危机为机遇赚回来,就要看他们舍得不舍得冒险了,这也是冯紫英最后离开时撂下的话。
看样子这王绍全动心了。
“王先生,临清城内情况如何?”冯紫英一拱手之后,便泰然坐下,早有仆从送上茶来,左良玉下意识的就跟着站在了冯紫英身后。
王绍全点点头:“冯公子所料不差,乱贼乃乌合之众,据称一直争吵不休,对于是否攻打内城争执不下,嗯,那白莲教匪主张攻打拿下内城,但是其他人却不愿意,只说要求驱逐那常公公,实际上据我所知,那常公公早已经出城跑到德州去了。”
“那这些乱匪欲待如何?总不成就一直这样吵吵嚷嚷拖下去吧?”冯紫英也搞不明白这些乱匪的想法,但是这却是这些草草起事的常态。
意见纷纭,僵持不下,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人马,如果那王朝佐还能按照自己所教授的那样在其中搅和,那就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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