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个球。”鲍进忠听见他这么说,顺水推舟的说道:“先朝赦朱温大罪不杀,用为节度使。朱温却外似恭惠,内凶暴,骄横恣意,恃威而欺天子。非人哉!吾辈豪杰为这等负心贼所用,实助纣为虐。况此厮役尚残忍,好杀之?从行至黑,莫曰富贵,妻女能保乎?”
刘知俊擦拭着甲胄,埋头不语。
“再说,朱温十余万虎狼骁锐连潼关区区乌合都平不了,足见虚有其表。”柴仁信拽着刘知俊的胳膊,逼问道:“何不入朝为将军?我私下向俘虏打听,闻上宽人爱物。不杀俘,不虐将,不残民。岐邠兽类尚只剃发贬作恶人。不如投他!若朝廷实力羸弱,将来也有举霸业的机会。效那朱玫故事,抓了圣人,自专朝政,岂不快哉?”
刘知俊的心一热。
柴仁信把他的一对肩膀观察表情,又对另一人使眼色。
唐豹会意,上前劝说道:“何必受朱温的鸟气?莫非你就这么窝囊废?”
“我——”刘知俊叹道:“叛来叛去坏了名声,就是归顺了圣人,他岂瞧得上我。这世上,许多人是只看结果而不问缘故的。惟知你屡背其主,却不恤你屡背其主的苦衷。”
“休要再聒噪!”鲍进忠抓住他,骂道:“命与名,孰轻孰重?”
刘知俊这才抬头看了眼几人:“都这般想?”
“他既能反圣人,吾辈为何不能反他?而且俺们这叫举义。”
“都是你们逼我干的……”刘知俊手掌骤然紧紧一握,刀刃割破手心,顿时鲜血殷殷:“召集幸存的门枪衙内。俟到寨前交战,近了墙,便听某号令,教儿郎们鼓噪起来,焚旗呐喊作乱。”
“善。”几人笑嘻嘻的应道。
只要乱起来,届时无论趁机出逃还是干点什么,嘿嘿……
刘知俊脸上如释重负。
细节也没什么好安排交代的了。作乱,几个老兄弟和门枪衙内们都熟悉得很。就是不知道朝廷会不会接纳自己这帮可怜的苦命人了。实在不行,就去落草吧。
“刘军使!”控鹤军指挥使朱友珪大步走来。
刘知俊乖乖对他弯了个腰。虽说这人是朱温和营妓生下的儿子,地位可谓卑贱至极,也不受霸府内外尊重,但到底是朱温的种——额……其实也难说,营妓被成百上千的武夫日夜挞伐,肚子大了,谁敢断言就一定是谁的儿?
“时日紧张,军令如山,何时再攻?”朱友珪忧郁着脸询问道。
他毫不怀疑父王和善面孔下的狠辣心肠。朱友裕被斩首尚有主母出面。今日主母不在,若没如数拔了四个寨子,谁又来为自己出面呢。何况他还是衙军们私下口中的野种……
寇彦卿嘲笑他是亳州使于汴,他没话反驳。
父王动辄毒打他时,骂他汝母骚妓,朱友珪唾面自干。
表兄袁象先对他流露厌恶蔑视,他装作没看见。
他其实好恨,恨自己那命苦的母亲为什么是个被武夫蹂躏致死的营妓。恨自己为什么托生到妓女的肚子里,让他活着要承受这么多的屈辱。这些年来,很多个瞬间他都会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乱刀砍死贼父,再屠了朱氏全族。
这仗,朱友珪也不想打。老家伙是生是死,做猪做狗,为贼为龙,他根本不在乎。
可惜没得选!
“吃过晚饭某便亲自带兵攻寨。”刘知俊目眦尽裂,把头盔重重砸在地上,道:“誓擒王从训,而报大王伯乐之识。”
“我与刘军使一起。”朱友珪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百般杂念。要死就死在战场好了,胜过被老家伙抓去当众砍头强。他不想活得屈辱,死得也窝囊;虽然朱温不一定就会杀子,但诸子对他的畏惧是真切的。经常出现某个儿子打了败仗不敢回家的事,就是害怕被处死——父王也许不忍心,但你敢赌吗。
闻言,刘知俊脸色微微变。
这该死的朱友珪,早不上晚不上,这时要跟自己勠力冲锋?
也行吧。
届时鼓噪起来,朱友珪愿意合流则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如果敢碍他大事,可就别怪他取朱友珪的头颅做投名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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