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兵就议兵!”圣人猛然站起,浑身甲叶铿锵做响,训斥道:“郭子仪、李光弼、李晟、裴度、李愬,谁不是出将入相的全才!能者允文允武,文武何仇?文以治世,武以勘乱,唯此而已。你两个在此互相攻讦,成何体统!朕找你们讨论军事,真是掘地寻天。罢了,罢了!朕意已决,明日一早渡河,先拔了城外的寨子,围了大荔再说。”
骤然听见他自称朕,众人纷纷肃容:“喏!”
“愿为陛下出使大荔城,定说得乱兵卸甲归降。”赵嘉固请命,大声道。他算是明白了,自己新来的,被圣人的元从排斥,还没融入这个小圈子。要想得到匹夫们的尊重,就得有功劳。
“不许。”圣人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道:“乱军杀人如麻,朕岂能让手足送死?”
“是。”赵嘉就坡下驴。妹夫当众称他为手足,看来还是很认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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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军营,圣人快要烦死了!
大荔城内至少有六千战兵——嗯,就是整日里锤炼杀人技艺货真价实的老武夫,许多还是与李克用、王重荣、朱温干过硬仗的。城池坚固,粮草也够吃。就他这点人马,全填进去也不见得能破城。城要真那么好攻,岂有那么多攻城不得被活活气死的军阀。
更何况他也不敢用强。
至于赵嘉说的劝降。人家为啥要开城,就算投降,也是这会主流的方式——我告诉你我投降了,你赶紧打赏安抚我,以后大伙不明造你的反。当然,你也别管我。交城,想屁吃。这样的投降,有什么卵用。
但他不可能就这么回去——一个同州,顶得上十个岐州!光是蒲坂津的关税,就是一笔巨额收入。整个北方的商贾包括草原部落来关中卖皮毛牛羊各种特产的胡人,几乎都是走这。如今朱全忠独霸中原,幽州、义武、淄青、成德、魏博、河东等黄河以北的藩镇基本上也是自蒲坂津入关上供,虽说这帮人逢年过节才打赏,但加起来不是小数目。
要是路不通,本来就不太积极的他们受到挫折,会不会突然停了?
再算算同州的户口土地。
再加上沙苑的牧场。
这比陈宸、柔奴、何虞卿、赵如心、朱邪吾思加起来都要香的肥美宝地你不攥在手里,简直混账——该想个什么办法一窝端了大荔城里的乱兵呢?
圣人卸下甲胄,仰面躺在榻上,神色纠结——如果仁义礼智信行不通,那他就只好坑蒙拐骗偷,做那万难无耻之事了。
脚下就是滔滔洛水,不知对着它发誓还有没有用。
是夜,圣人跑出来巡视大营。也许是因为处于战时状态,所到之处,值夜的军士们都挺拔肃立,神色凶悍。都虞侯们带着刀斧手,看看这里,瞧瞧那里,有那站岗打瞌睡的,在营帐里聚众嬉笑聊天的武夫,被他们抓住,当场吊起来打个半死!
圣人很满意——武夫们比他这皇帝还担心被趁夜劫营,哈哈哈。
一路上他兜兜转转,时不时与军士唠嗑家常,问问家里情况,吃得饱穿得暖不——呃,玄宗、肃宗、代宗、德宗的老套路了。天子固然要有威严,但最好让军人在精神层面上得到被重视、被关心的感觉。肃宗老儿直接把老婆带到军中给战士们缝衣服,效果确实不错。他死之后,儿孙相继领兵打仗,军士都相当拥护。
当然,这种收买人心的办法只针对一定程度上堕落,还能被挽救的武夫。
“他多想是棵小草,染绿那荒郊野外。他多想是只飞雁,闯翻那云海。哪怕是——野火焚烧,哪怕是雷轰电打,也落个逍遥自在,也落个欢心爽快。蹉跎了岁月,伤透了情怀,为什么?为什么……偏有这样滴——安……排。”圣人哼着小曲,幽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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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福元年六月二十五,同州,晴空万里。
“过河喽!”
“快点快点快点。”
“他娘的不要推我可以吗?”
来自大舅哥赵服手下的七百余名天水蕃汉部曲一大早就喜气洋洋地渡过了洛水。
“一群土狗。”河岸边的其他武夫看到,叼着草根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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