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二头陀以经注看轻,李光登时气闷异常。
格物致知,语出精练,面前头陀看似粗俗,但对儒家经典理解也算极深。
一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说透了儒学,也说透了官场。
“敢问法师此物何解?
又缘何有疾苦之说?”
李光问及,李鄂却不着急,招呼他到了煮着猪杂粥的大锅前坐下。
大弓所内众人一早吃了胡辣猪杂,大呼过瘾,午饭自然接着胡辣猪杂。
闻着面前猪杂香气,挥了挥面前飞扬的灶灰,李鄂才说道:
“李主簿是文人,应该是不虞衣食住行的。
可寻常小门小户,如何过冬,李主簿清楚吗?”
这话李鄂问了,李光却笑了,他做了八年开化令,若过了都堂审察,本可知一州之地。
但因政声赫赫,恶了太宰王黼,在京被贬做监当之职。
开化籍官员程俱,还专门赋诗‘寄开化李令光’和其政声。
“‘我行阡陌间,麦苗已复青。
毛茨间新槁,鸡犬有和声。
不见吏索钱,田家得其生。
鸡犬亦肥字,不遭无事烹。
於斯可观政,宣在赫赫名。
父老亦相语,欢然就春耕。
官租及时了,卒岁乐无营。’
此诗礼部员外郎程俱所赠,本官于开化为政八年,些许政声还是有的。
民间的疾苦?
诗中所言,乃本官政绩所在。”
说及民间疾苦,李光也就不是无话可说了。
开化令的政绩不得不提,不提,也就失了幼年学文的本真。
“倒是好个知疾苦。
作诗这人倒是个眼明心黑的腌臜货。
民间疾苦何在,他说的倒是清楚,但却做不清楚。
简简单单的好日子,如今过成了甚么鸟样?
这话不好说,说了犯忌讳。
洒家只问李主簿,你公服官衣内有锦袍御寒,可知下面黎民百姓以何物御寒?”
见李光闻言色变,李鄂也没逐句贬损他的政绩。
许多事,不仅下面的升斗小民清楚,上面的相公太尉也一样清楚。
清楚归清楚,许多人,看到不做、不改,还变本加厉,就是为恶不悛的十恶不赦辈了。
“寻常人家多穿衣,贫苦人家以草辟寒。
草窠、草窝,即为贫苦人家御寒之物。
莫说在下面的路州府县,即便是汴京城中,也有以草窝养活孩子的家门……”
说及疾苦,李光还真是清楚,冬日御寒,他可以内衬丝绵锦袄。
一些寻常家庭,在衣袍之中续草、续芦、续麻、续棕、续纸,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当然也有在冬日里穿单衣、草鞋,或是衣不蔽体的人家。
“呵……
那究竟是何缘故,李主簿可说的清?”
李鄂发问,李光作答,这有什么说不清的呢?
国朝百余载,民间疾苦,不必看奏疏,看看诗文即可了解大概。
“无非丝绵价高,麻布无多而已……”
李二头陀要说甚么,李光清楚的很,但清楚归清楚,物产固定、人丁兴盛,难免有盈有缺。
“呵……
好答案!
标准的文脉好答案!
好了,洒家也不贬损你这酸儒了。
洒家做此弯刀,只因今日去过城中杀猪巷。
见满地污秽、鬃毛凌乱,洒家便有了想法。
杀猪污秽可肥田,凌乱鬃毛可为毡,与其让污秽肆意横流,污染皇城,洒家以为不若收集起来。
污秽肥田增粮,猪毛做毡虽说粗粝扎人,但御寒可比李主簿的草窠、草窝强的多。
世事洞明、格物致知,难道不是为了这個?”
说完,李鄂目光灼灼的盯住了李光,听完面前头陀所言,李主簿也被憋的面色紫赤。
世事洞明、格物致知一说,真的不外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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