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臣本就怨言不少,有国公和侯爵在背后撑腰的昌明粮行如果甘愿亏钱卖粮,那除非就是奉了圣命。
区区一两钱一石粮的盈亏,即便有十万石、百万石,在皇帝眼里又算得上什么大数目?
他不敢再怠慢:“明天,你就开始用十三钱一石卖掉。”
“圣公爷!”秦永宁大吃一惊,没想到居然是反效果,“那怎么能行?那样的话,不说咱们自己原本的粮食,收进来的粮食一石也至少要亏掉一钱五银子!现在我们手上收过来的昌明粮行新粮还有近九千石,这可是八百多两银子的亏损。”
“八百多两银子罢了!”孔尚贤眼神冷肃下来,“之前不是还赚了一些吗?这件事,你按我说的做!这京城粮价之争,陛下要动的是江南。可若咱们不上体圣心,保不准顺带动一动我!”
“……圣公爷,您是不是多虑了?”秦永宁一万个不理解,“再怎么……又岂会动圣公爷?”
“已经拿漕粮和粮价来开刀了,你当陛下还会顾忌那么多?”
孔尚贤心里也很烦闷。
虽说士林地位绝对崇高,但对如今的大明来说,山东衍圣公府难道比江南赋税重地更加重要?
皇帝都剑指江南了,敢赌皇帝会因为衍圣公的影响力而退让?
至少他每次都呆在朝会上,觉得江南已经陷入被动。
怎么能事先宣扬什么今年南方恐怕水患多、收成大减呢?
……
“申阁老、王阁老仍避而不见?”
徽商是更紧密的团体,一府出身,徽州号称“徽俗人十三在邑,十七在天下。”
七成人都在外奔波经营,互相帮助、提携,这才有了徽商的名声。
他们的老家地处南直隶西南陲,却又是江南商帮之中极为有分量的一支。
“不见!”一人脸色难看地说道,“汪家、江家等心忧今年盐政之未定,也只劝咱们莫要固执。”
“这是固执吗?钞关和坐商契税都要多交,如今粮价刚过一两一石,朝廷何以如此大动干戈?”
“龙游王家……怎么说?”
“他们本就不主营北方粮食……这事,说看看江右诸家怎么说。”为首之人悠悠说道,“天下十大商帮,如今晋商在这昌明号的壳子里做道场了。他们其余的生意,大伙都在谋划着怎么清出去。他们到底能亏多少,愿意亏多少,总要探一探。”
在场人都默默不语。
徽州离江西极近,大本营在江西的江右商帮,确实是如今大明粮食生意的主力。
因为他们临近湖广,又亲近南直隶。
江南三省加上南直隶,田赋的格局早已大体确定。这么多年来,湖广是最大的一个增量产地。
而江右商帮毕竟扎根于江西,和南直隶、南京的关系匪浅。
行商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在大明开国之时就已经活跃的江右商帮,早已与南京、南直隶形成错综复杂的关系,成为许多明面上的商业利益代表。
徽商不过是后来者罢了。
江右商帮所经营,茶、瓷、纸、丝、药、粮、盐……每一样都在大明商业市场举足轻重。
现在主营粮食生意的饶州程家负担最重。
“……一万七千四百余石。”掌柜的向京城这边的东家程仲璋禀报着,“诸家抢买,以我们为首,恐怕已名列密报名册……”
程仲璋昨天才从临清那边赶到京城,闻言紧紧地抓住了手中锦帕。
“三老爷……”掌柜的问道,“天亮后,就要有应对了。继续扛下去,还是降价亏卖,您老得拿个主意。”
“扛下去!”程仲璋拍了拍桌子,“都做了缩头乌龟,往后这生意,还能做下去吗?”
掌柜却担心不已:“只是朝廷已有消息漏出来……”
“湖广总说了实话!”程仲璋斩钉截铁地说道,“卖给他们的新粮,和给我们的一样!今年因为他们搅局,所有人的进价都高了至少一钱。这粮价,本就该涨!他们能有多少粮?二十万石?五十万石?一百万石?就算是扛一年、两年、三年,也要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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