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使者已经相对算是胡人里识文断字的,比普通牧民数学水平不知高了多少,才能勉强跟上提问。
诸葛瑾却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继续高强度追问:“既然如此,为了满足部民口腹之需,为何不多养羊呢?还要养那么多牛作甚?”
乌苏这次却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问题:“养牛可不是为了吃肉的,更是为了有牛乳制作酥酪。我们乌桓人,平素也没多少机会吃肉,那如何能吃得起?能有足够的牲畜、产奶养活部民,便是丰饶之年了。
何况牛可以卖给汉人作为耕牛,其价远非卖肉可比,牛皮坚硬可以为甲,羊皮绵软只能为袄,牛筋还能鞣制为弩弦,更是高价之物。
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在牛更能扛饿。到了草料不济需要转移的时候,牛能多顶几日而不饿死。羊却娇贵,风雪忽至时成片饿死的惨状,我们都见过无数次了。
所以部民必须养一部分牛过冬,以防不测,哪怕他们从不打算与汉人贸易——这些都是常识。”
“我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常识。”诸葛瑾直接正色怼了回去,让那些胡人收敛一些,
“所以,说到底,伱们看似逐水草而居,已经竭尽所能,让草原上能够养活更多的人,让部民不至于饿死。
但实际上,你们的畜牧结构,并没有充分发挥草原的生产力。
当然,我不是让你们过度放牧,我也算到了羊喜啃食草根、多养羊会破坏草原这些问题,你们能想到的我都想到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能说,你们胡人部族养牛羊的规划,简直是一塌糊涂!
草原上有多少草,是因为你们需要‘避险’、防止过冬时牲畜饿死冻死、为了留后手,而选择了低效放牧?
又有多少牲畜,早就过了长肉最快的年纪,再养下去,也长不了几斤肉,只能白白多吃草,但你们为了保住牲畜财产的规模,不肯及时屠宰、白白浪费了?
而这些损耗,如果你们肯跟我们汉人朝廷充分合作,跟我们的边市榷场充分贸易,
把大量超期饲养长肉变慢的牲畜提前屠宰卖掉,最终能节省出多少草?养多少新牛羊?多产多少肉?这笔账你们算过么?”
乌苏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不得不承认,诸葛瑾说到了一个关键点上。
那就是汉朝时草原民族的畜牧业,超期饲养非常严重。
稍微懂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一只羊如果养一年以上,它再长大的速度就会越来越慢,只会变老。如果为了吃肉,最多养一年就该杀了,别浪费草了。
但是,草原胡人为了积蓄财产,只要自家人吃不了这么些肉,羊养到不长肉了积蓄养着、囤着,这是很普遍的现象。
而且在他们看来,草这种资源稀缺性不强,平时水草丰美的时候,也没想过去管控、计算生长速度和消耗速度。
这样粗放饲养的结果,不是过度放牧,就是浪费饲料。
诸葛瑾用数学的严谨梳理一遍,乌苏立刻发现他们的生产方式,到处都是低效率。
不过乌苏好歹还有些常识,他很快想到一点,便抗辩道:“诸侯所言,确实发人深省。但是我们乌桓人就算明知牛羊再养下去会变老而非长肉,也不可能随便屠宰。
牲畜活着,好歹不会腐烂。若是一下子杀太多,又吃不完,岂不是看着肉白白酸腐?
我们也不能把肉都卖了换成钱财,钱财到了急难之时,寒不能衣,饥不能食,岂不是将性命交于他人之手?
过往数百年,我们与汉人的贸易,也都是以换取盐铁和其他必须之物为限,换够了就不再多卖牛羊,宁可家里养着牛羊白吃草,也好过囤着一堆铜钱——
汉人的边市未必时时能有,一旦渔阳府君换人,有对我们乌桓强硬的,关了榷场,我们留在手上的铜钱也成了废物。”
乌苏说完,其他诸部使者也深以为然。
他们祖祖辈辈忍着“已经不再长肉的老羊老牛多活几年”,不就是因为牛羊活着能保鲜,死了就会酸腐么?
说白了,这多浪费的一大部分草料,就是为了买这个肉的“保质期”。
舍弟诸葛亮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百发小说网http://www.baifabohui.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