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东方升起一轮红日。
乔徽一身短打,一手拎了一个邦邦重的石锁,自小院往里走,只见一个黑影飞快蹿近身,双手递了封信给乔徽。
信上一个字,“急”。
字体清秀,一看就是出海盗窝淤泥而不染的小海星。
乔徽将石锁放在地上,单手撕开,一目十行看完,越往后看,一张脸越板正,看完将信放下,微微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刘珊瑚偷觑乔徽神色,打手语,“要不要在宣城府多加派人手?”
乔徽抿唇,“加,把我身边的两个兄弟派到宣城。”
刘珊瑚抬抬手,半晌没打出话。
当初那条船上,一百三十个海盗,二十个海盗被乔徽砍了脖子,脑袋挂在船帆上立章法,二十个海盗打倭寇,死在了海上,十个一听要被收编,宁可饿死也不要失去自由,最后剩下的这八十个海盗,就成了哑卫。
八十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他们家老大,如今自己都自身难保:前两天出趟公差,路上遇了一众山匪,二话不说就拔刀砍人!他奶奶的!哪里来的山匪还知道“尖刀型”队列!?这一看就是行伍出来的啊!
八十人,拆了七十个给微服远赴宣城的百安大长公主,拆了五个给动身上京的乔家山长,自己身边留了两个,那位贺姑娘身边留了两个,剩下一个——就是他,大名鼎鼎刘珊瑚,犯了错,如今在服文书役挨罚。
如今这前狼后虎的状况,若要再在贺掌柜身边加人,就只有动老大自己身边那两个哑卫了。
动了老大身边的人,老大身边就只有他一棵珊瑚了...
刘珊瑚挠挠后脑勺:不想劝,反正劝了也没啥用——
一年从福建快马加鞭往返宣城好几趟的人,跑得腿快废了,马快死了的人,是眼前的老大;
大局初定,抛下一切也要回泾县“看一看”的人,是老大;
被倭人一刀砍在脖子上,半梦半醒间,像鬼上身一样,闭着眼一把抓住枕头下面的那只木雕老鼠,也是老大...
劝不动,劝不动一点。
劝不动算了,刘珊瑚做好了跟乔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准备了。
刘珊瑚打了好多手势,用坚定的手语,表示自己与领导同生共死的决心。
领导埋着头,一点没看。
“兄弟驻守陈家,什么也不用干,守着就行了。”乔徽半侧面颊,将所有的担心都藏进平淡的眉宇之间,是外人并不熟悉的沉定的模样,“只有一条不必听从贺掌柜的命令:一旦有人伤害显金,神来杀神,佛来杀佛,一切因果由我承担。”
不只是陈家人,包括应天府的官员。
据他所知,应天府那位曹府丞,小肚鸡肠,且与显金积怨已久,如若趁势欺侮上头,那便不要怪他诛杀朝廷命官了。
况且,被他杀掉的朝廷命官,没有五个,也有三个了。
曹府丞一个从四品,很不值一提。
乔徽眸色平静淡定,将那封信最后一段看了看,眼睛眯了眯,这也是外人并不熟识的算计,“名帖送到王学政手中时,找机会,把显金的处境给陈二郎透一透。”
刘珊瑚:?
额头都快打结成一棵弯曲的珊瑚了。
这是什么操作?
刘珊瑚手语打得飞快,单从翘起的小拇指就能看出说的狗话不好听。
乔徽抿唇,“我没疯。”
隔了一会,“我也没想把显金推给二郎。”
又隔片刻,“兄弟妻必定不可欺,我并没有打西门庆的主意...”
乔徽发现刘珊瑚自从顶了文书岗,文学造诣进步神速,几日不见,都知道西门庆的故事了。
乔徽摆摆手。
年纪轻轻就死了婆娘,在海上飘了大半辈子的海盗,最亲近的异性,可能就是飘在海面的母海葵——哪里懂得感情这回事呀!
他送给陈二郎一个机会,把误会解开,把暗语说透,把一切妄想斩断——只有这样,显金和陈二郎,才算真正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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