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徽右手指节随意搭在深棕色的外袍布衫上,手指修长遒劲,“上头一直在斗,与倭人是和,还是继续打?海上开市是关,还是继续开?都是未知。”
“昭徳帝一派暗戳戳隐喻,百安大长公主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大长公主一派明目张胆斥责,当今圣人平庸无能,奸臣当道。”
显金静静地听,抬头问,“咱们是大长公主派的?”
咱们这两个字,让乔徽很高兴,嘴角很难压下去。
“是。”乔徽点头,“我爹,你乔师还守着文人风骨,绝不站队;但我是很明确地支持大长公主。”
显金再问,“抛开站队,你觉得谁的赢面大?”
乔徽默了默,“谁是为民者,谁的赢面就大——从目前看来,大长公主提出的变法,维护的是百姓,动的是士大夫、世家的权益。”
显金埋头想了想,目光如炬地抬起下颌,“这么说来,对于倭人,大长公主是想和?”
“白堕之乱,不过十年,国库空虚,并不宜大兴战事。再者说,穷寇莫追,倭人一旦狗急跳墙,联合高句丽,我朝东南、东北都要建防线,这条线...可就拖长了。”
乔徽意有所指地开了口,“大长公主,想谈和,既是谈和,也是施恩。”
显金若有所思。
不远处传来一阵纷杂繁乱的脚步声,紧跟着一道黑影落下,双手比划得非常快。
显金没看懂这打快板一样的手语,但她知道大家伙每日的作息,探头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伙计们洗完澡回来了。”
乔徽鼻尖嗅了嗅,平静地点了点头,“嗯,我闻到迎面走来的汗臭味了。”
显金失笑,“带鱼味儿和汗臭味儿,谁也别嫌弃谁。”
有人脚程飞快,估计是赶着睡觉,跑步速度堪称奥运八强。
显金手比脑子快,一把将乔徽拖进两间后罩房的狭窄夹缝里,“嘘——既是秘行,就别被看见。”
夹缝很窄。
乔徽努力了又努力地让后背紧紧贴住瓦砖墙壁,为自己的胸膛留出足够呼吸的空间。
少女就贴在他胸前。
头油是茉莉花味,馨香淡雅,若不是靠这么近,他一直以为显金身上的气味只有阳光晒过的暖香。
这个情状,比任何时候都更艰难。
他宁愿死,也不想显金发现自己的悸动和无措。
乔徽双手撑在墙壁上,颇为无奈地开口,“金儿,有没有可能我的死卫会飞檐走壁,我也会?”
显金没听懂,专注点都在离得越来越近的大部队,懵懵地“啊”了一声,隔了一会儿才明白乔徽的意思,“啧”了“啧”,“那你不早说!”
乔徽艰难地瞥向被显金抓红的手腕,“我也没想过,你有这一身用不完的牛劲儿啊!”
一拽就把他拽进来了。
他一直以为显金每天坚持练习八段锦,是为了合理地多吃两碗饭来着...
显金笑起来。
狭窄空间里,笑声发闷。
少女高高束起的发髻一抖一抖的,头发丝正好扫在乔徽的下巴颏。
乔徽难耐地移开脸,“别动弹!等人走了,我立刻就走。”
显金笑着点点头,半缩着腰和膝盖,隔了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开口,“暗渡陈仓。”
乔徽:?
有种被抓包的惊慌。
“什么?”乔徽的口吻平静,尾音却不由自主地抖了又抖。
“暗渡陈仓。”显金重复了一遍,“你不是问我嫡系中的嫡系都去哪儿了吗?我现在正告诉你呢:三国鼎立,我这可怜巴巴的蜀国用的是什么兵法。”
乔徽如今脑子乱得很,像灌了一壶茉莉味的浆糊,搅吧搅吧,好像砰砰砰直跳的那颗茉莉味的心脏,不在胸腔里,而在脑子里。
隔了好一会儿,乔徽才明白过来显金的意思。
月色很美,流动的光,像无形的水。
初夏的夜很美,稍微潮湿的空气,像蒸屉散了火,黏腻的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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