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过新年的缘故,陈笺方穿着靛色长衫,发髻高束,在窗棂的正中,埋头收拾砚台、墨块与长毫,侧脸安静平和,手背上的青筋却暴露了坚毅与挺拔,好像一根孤竹拼命冲破坚硬的泥壤。
显金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却见五斗柜上放置着一卷微微展开的画轴。
隔着窗棂,显金看不清楚,只能眯着眼看,看得个大概——很华丽堂皇的配色,大面积的翠绿与鹅黄,还有几点跳跃的绯红与姜黄。
不像是陈笺方的手笔。
显金站得近些,快贴在窗棂上了。
陈笺方一抬头,被吓了一大跳,“怎么了?“跟随显金的目光回头看,落在五斗柜的画卷上,“在看那幅画?”
显金笑着颔首,“颜色跳脱绚丽,挺好看的——只是,还以为你喜欢水墨。”
陈笺方一边将砚台稍稍擦了擦放进竹篮里,一边笑着摇摇头,“这是工笔画,不是我画的,是我娘的画作,百鸟图。“
显金好像听过百鸟图,稍稍想了想,笑言,“是听大太太说给张记绸缎庄画了一副《百鸟图》,你这里的莫不是你娘亲的习作?”显金笑开,“大太太怎么这样!好的给张记,坏的丢给你。”
陈笺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片刻方视线回避道,“这幅画,就是母亲给张记画的那幅。”
显金蹙眉不解。
陈笺方不知为何,有些不敢抬头看显金,他下意识地清楚显金或许听明缘由后会气恼,却想不明白为何要气?所受的教养让他没有办法说谎,叹了口气方才肯轻声开口,“母亲还在孝中,闺阁之作,用以售卖实在不合适,我便寻到张记的当家人将母亲的画作,加钱买了下来。”
陈笺方想解释,“这其实没什么,只是若被有心人知晓,恐怕平地起波澜,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又何必在此时冒险呢?”
显金手里拿着灯笼。
窗棂内,书房有光。
窗棂外,灯笼也有光。
显金却觉心下暗淡。
她甚至还能想起大太太段氏与她说起这件事时,神容间的自豪和欢喜。
显金张了张口,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又将嘴张大了一些,总算是发出些喑哑暗沉的语调,“待我们陈二郎君高中,谁还有去'冒险'的资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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