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我跟着你,还能饿着?”
陈敷腆着个大脸,非常理所当然。
显金:...
到底是谁,一年前,告诉她,当爹的必定给她挣一个美好前程?
户头一落,也不知陈五老爷是如何说动瞿老夫人的,这一两个月以来,宣城陆续来人,也从周边聘了好几个有点东西的做纸师傅,零零星星地几乎将泾县店子和作坊的人手都淘换了一遍,库房里的东西也被陈五老爷派来的人手尽数接手——显金将从陈六手中诈出来的六丈宣尽数带走后,将李三顺制的六丈宣都留在了库里。
给陈五老爷诚意满满地,留了一个满满当当的库房。
反倒叫陈五老爷觉得此举有诈,这几日走在路上都害怕天上掉个花盆,督促他正负能量守恒。
所有的交接都非常平顺。
甚至,连不清楚下一步具体走向的周二狗与郑家兄弟,也在显金的安排下,将钥匙不带迟疑地交了出来。
显金算到了所有人的反应,唯独漏了一个人。
“店子里近日怎多了两三张生面孔?”
三月的仲春,竹枝婆娑摇曳,小巷中陈笺方拎着灯笼,颔首蹙眉问显金。
显金看了眼陈笺方温润平和的侧脸,仰头清清嗓,“陈五老爷接管泾县铺子,我们...预备去宣城了。”
陈笺方手一抖。
灯笼的光在地面颤了两下。
“怎么...怎么突然要去宣城?”陈笺方口干舌燥,目光有轻微惶然,“我以为你已将陆八蛋解决了?”
显金洒脱地摊手,“是解决了呀。可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泾县他想要就给他,等他接了手才知道,有价值的不是这个店子,而是我。”
小姑娘耀眼得像...像月亮。
不像星辰。
星辰,一片天空,有许多颗。
但月亮,只有一个。
陈笺方的眼睛像被灼烫,胸膛难耐地起伏,隔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以为,你很喜欢泾县的生活。”
他很喜欢。
这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年。
安安静静地生活,不带目的地读书,日出而起日落而归,地小人少,挚友在侧,粗茶淡饭,无忧无虑。
没有让他喘不过气的压抑,更没有催促推着他不能停息向前走的推力。
显金愣了愣,下意识摇头,“我没有不喜欢呀。”
泾县很好呀,但,其他地方也不一定会差呀。
前世她呆在病床上二十年出头,在学校挂着名落学籍,实际上课学习都在家里,她旺盛的生命力与孱弱的躯体不匹配,她脆弱的皮囊支撑不了她疯长的念头。
天知道,她有多少事情想做!
天知道,她有多少地方想去!
显金补了一句,“只是,其他地方,总要去试试,才知道喜不喜欢呀!”
她的目光和脚步,不止在陈家呀。
陈家四四方方的、被墙与瓦片分割后的天地,只有这么大。
她好像迈开步子,就到了。
陈笺方低低垂眸,眸子中的情绪完美地掩藏在了黑暗中,他无法解释陡然生出的悲伤,却很明确地清楚,一旦他们去了宣城,他的生活,便不再只有显金与他两个人了。
多了许多。
多了许多,他惧怕的、顾忌的、一直以来以为不提及便不存在的,人与事。
陈笺方轻轻动了动喉结,小心翼翼地调整情绪,“噢...那你们先去,待我将手上的学生送进春闱,我再寻机回宣城。”
显金笑得很坦然,“你不必随我们一起呀。你在哪里读书读得好便留在哪里即可,我们是去做生意的,没得耽误你。”
陈笺方没说话。
两个人陡然沉默了下来。
灯笼左晃荡右晃荡,光亮如捉迷藏。
“我,可以同你,同你们一道。”
不知隔了多久,陈笺方轻声道,声音也随着灯笼的光亮一起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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