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从县丞到县令,虽只是副职到正职,却突破了官与吏的鸿沟——县丞或许一辈子就是个县丞,而县令干得好,三年评优即可调动知府,再三年评优便可一步一步先爬到布政使、再爬京师入六部...
偏偏那个鸿沟难跨!
崔衡只觉自己后背在冒汗。
这些隐秘的官场事,若非陈笺方告知,他无处知晓。
这也是为何,他会定下陈家旁支的闺女做正妻——陈左娘虽是商贾旁支出身,陈家却是实实在在出了一位成都府知府的官儿,他家中除了他便无人在朝为官,许多内幕消息、约定俗成、裙带关系...他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有个人在朝为官,无论官职大小,总是一棵大树,能省掉好多烦心事。
崔衡在心里叹了声可惜。
可惜陈知府早死。
若不是死得早,等陈笺方登科,父子二人均在朝为官,陈家对他的助力便是不可想象的。
怎么能死得这么早!
留下这一堆烂摊子!
崔衡蹙了蹙眉,抬眼看陈笺方平静如水的神色和再不主动开口的嘴,扯出一丝刻意的笑,“补不满又如何?监生入仕的举人百百千,我们泾县素来学风昌盛,又因宣纸与徽笔盛行,银钱经济上向来不弱,再加之地处南直隶,毗邻鱼米江南之乡,恐怕就只是一个小小县令,也会被人争抢破头。”
发出几声尴尬的假笑,“我这个县丞代管全县之事的重担,总算能交出去喽!”
语气中带了些许怅然与喟叹。
学历这东西,还真是敲门砖。
第一学历更是。
举人出身,在两榜进士面前,天然矮一头。
崔衡就算是想去争,也不见得有这个胆子。
陈笺方“唉”了一声,颇为不赞成,“崔兄如何妄自菲薄!英雄不问出处!你代管泾县年年评优,向来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告知你此事,便是希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反倒与我丧气颓废起来!”
崔衡眼神一动,正想开口。
陈笺方又道,“此事,我请教了乔师。”
崔衡手握住杯盏,眼神陡然亮起——如果陈笺方说动乔放之为他背书,那他调整的机会,非常大啊!
陈笺方低了低头,避开了崔衡的目光,“乔师道,朝中补缺一事向来由吏部掌控,但监生举子的升贬却由当地主官文书上报,吏部拟定清单时,主官的意见参详占比极大——这个名单由知府草拟,呈现总督或布政使,再呈吏部。”
陈笺方笑了笑,“总督、布政使此等二品大员,岂会细细计较本辖内四五百个县镇的人事调动?自然知府说好,便是好了。”
显金撇撇嘴。
这不就是属地管理原则?
崔衡苦笑道,“宣城府...我实在没有门路。”
陈笺方仍旧神色淡淡的,“没有门路就爬窗,没有窗户就爬墙,有志者事竟成,崔兄,你也知如今朝中太平,此等机会十分珍稀啊。”
朝中太平,就意味着人事变动循例而为。
循例而为,对学历上有天然劣势的举人,非常不利。
崔衡低头两难。
陈笺方再笑道,“我听说宣城府的熊知府对宣纸颇为沉迷,家中单辟了一小间放置收藏珍贵的纸张。”
崔衡缓缓抬起头,目光不明地看向陈笺方。
陈笺方笑得很浅,“我们家库里还有十张老李师傅制作而成的绝版六丈宣,崔兄如果需要,明日我让人给您送去。”
崔衡电光火石间闪过陈左娘模糊的容颜。
是因为陈左娘吧!?
陈笺方才会贴心贴肠地为他着想?
崔衡正欲开口,却又听陈笺方再道,“另熊知府无亲女,只有一个父母双亡的侄女在身边教养,今年十八岁了,孝期刚过,年纪大了些,又兼之无父无母,婚嫁上颇有些难题。”
显金紧紧贴住门框。
陈左娘手却不自觉地蜷缩成一个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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