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金无比感恩陈家瞿老夫人的开明、陈敷为她背书、铺子里伙计们立得起顶得住、尚老板十天二十场酒的舍命陪君子...但凡少了一样,她都没办法离开铺子半步。
这次出去,当然是为抄底描红本市场,然则显金更多的,是从外出行走中,加深对这个朝代的认知,也不断开放对这个朝代的接纳——比如,秀才也是能写虐心小说的,比如谈生意喝酒时,也有人劝有人躲,有人捧哏有人逗哏,再比如一江之隔的泾县渡船是青布松江船,而对岸的太平府则是敞口榆木船...
显金主动出击,将这幅名为“大魏”的真实画卷在眼前缓缓拉开。
原本闯入异世而生出的实感,由六七分渐渐变为了八九分。
显金抿了抿唇,未曾注意到,陈笺方听到答案后默默松了口长气。
——一连三日,他去铺子上讲课,都没见到显金。
旁敲侧击问了张妈,张妈只说显金出门做生意了;又问董管事,董管事目光如炬,直接笑眯眯地反问他,“做掌柜的,出趟门办点差事实属常有,您找金姐儿可有急事?”
他是长房独子,她是三房的人;他在读书,她在管铺子;他以后要科举入仕,她以后却不知落在何处...
他们如今唯一的交集,就是同住在一处宅子里。
除却此,再无交点。
他没什么立场,对显金的去向刨根问底。
陈笺方仿佛感到董管事头顶那三根毛都对他产生了怀疑,便随口敷衍两句后,再不敢在董管事面前问起此事。
最后,还是三叔陈敷当了筛子。
一日吃早餐,三叔陈敷十分落拓地喝着燕窝粥,意兴阑珊地担忧,“...也不知金崽吃好不好?好多镇上可没驿站的,也不知他们够不够聪明,索性短租个庄头好好休息...”
他才知,原来显金跟着水西大街东口的那位印刷行尚老板,跑便泾县周边的镇上卖描红本去了。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原以为,祖母将显金召回了宣州...
陈笺方借着黑暗,目光在显金面上转了一圈,少女的精神仍旧很饱满,可明显有哪里不一样了...开阔了...放松了...更...明朗了...
陈笺方在黑暗中,勾起唇角,小声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下回贺姑娘出远门,可多带一些人...”
显金大剌剌点头,“我正有此意!下回出门,我要将李师傅、张妈妈都带上!还有三爷——他有只狗鼻子,找好吃的最厉害了!”
陈笺方:“...”
他竟输给了三叔。
因为一只鼻子。
陈笺方默默将灯笼提得高高的,含着笑,一路无话地将少女送到她逼仄狭小的门廊前。
第二日清早,显金睡了个大懒觉,总算将一连几日赶路的疲乏睡过去,刚迷迷瞪瞪坐起身来,便听张妈扯着嗓子在外间叫道,“这是谁呀!怎的把书放在门廊口啊!也不怕半夜下雨!”
显金揉揉眼睛。
张妈絮絮叨叨推门而入。
显金接过张妈手上那本厚厚的书,书封上明白写着“大魏律会卷”几个大字。
书里夹着东西。
显金翻开,里面夹着一朵粉白剔透又瘦削明净的樱花干花。
这一页,正好在说些什么“凡买卖诸物两不和同及贩鬻之徒,买卖公平公正,在旁高下竞价,以相惑乱而取利者,笞四十”之类关于律法中商道的规定。
写契书最好的参考,不就是律法吗?
显金将那朵干花拿了出来,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还有股淡淡的碳气。
是…是昨晚用炭火高温烤制,新做成吧?
显金拿着那朵干花,神色间有些无措地看向张妈妈。
张妈妈蹙眉问道,“咋的了?”
显金愣了愣,方迷迷糊糊开口,“咱们大魏送姑娘花儿是什么意思呀?”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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