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果然加了菜,草鱼蛋子,鱼脑壳砍下来,连着腮边的鱼脸肉,铺上满满一层茱萸、紫苏和剁椒上大锅急赤白脸蒸熟,端下来后放上两枝绿麻椒和小葱段,拿热油一淋,香得人鼻子都要丢掉。
脑壳扮演的主角,草鱼蛋子身上的肉演了配角,被文娘片得薄薄的,扔到骨头熬成的鱼汤里,出锅时溅上两勺辣子油,吃完鱼肉再烫点红薯粉、萝卜和香椿叶子吃,极大程度地慰藉了显金无辣不欢的四川胃。
显金吃饱,尚老板喝足——秦广生夫妇陪着干了两大壶青梅酒,据说一壶就是一斤,文娘略显担忧:“你喝得烂醉,蒙生们下午…”
秦广生手一挥,扬起脸,半眯眼,“让他们自修!默“庸也”篇,默不到的,先打再说!”
棍棒教育的忠实拥趸,您这蒙馆,还不如改名“先打再说”。
显金喝口茶汤,自觉坐到小孩那桌。
过了晌午,秦广生将二人送上骡车,双手巴在车沿上,下巴搁在手背上,歪着脑袋眨巴眼睛,“...那咱们就说好啰!每个月我们蒙馆买三十刀描红竹纸,劳烦贺掌柜的每月初一送到官驿门口,我自派人去接噢!”
显金连忙点头,“是是是!说好了说好了!”又扬了扬手上的契书,“口说无凭,咱们契书在手,您就放心吧!”
秦广生兴奋地重重点头,一巴掌清脆地拍在骡子屁股,“驾!走啰!”
骡子受惊,尥个蹶子,显金随之身形一晃,赶忙抓住车辕。
秀才公喝了酒,咋也跟凡人一样亢奋啊!
骡车摇摇晃晃向相邻的桃花潭镇驶去,尚老板本是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一上车眼神立刻清明,笑着接过契书扫了一遍再还给显金,“…陈记尚且愿意出便宜纸让利,我尚某人是不是也应压一压本钱,支持小贺老板呀?”
显金笑道,“没必要压您的本钱!”
这做的是抄底生意,陈记有小曹村托底,拉高扯矮负担得起,尚老板摊子铺得不大,比起陈记,底气不足。
显金衷心感谢,“您门路广,帮着陈记走关系,已是大忙了,何必在经济成本上再做纠缠?”见尚老板还要开口说话,索性转了话头,“您和秦夫子的关系,倒是比小儿预料中更亲近呢!”
尚老板笑起来,佝腰压声,“秦夫子,说起来,小贺当家也熟悉。”
她熟?
她咋的熟?
显金愕然。
尚老板手指了指显金身旁的布袋,布袋边缘露出显金挑灯苦读的那本《那书生真俊-下》,笑眯眯,“...这本子,就是秦夫子所作——当初他考院试时缺十来两置衣、买纸墨的盘缠,找上我来,我能咋办?就约定,我给付全书费,待他考完院试,再将全书文稿给我,印刷售卖所得,我八成,他两成,如此才将院试拉拉杂杂所需的十来两银子给凑齐整。”
显金眼神飘忽,不由对秦夫子肃然起敬——男女主因误会错过十八回,男主跳崖七回,女主逃跑五回,最后眼看要在一起了,女主死了,男主从悬崖失足落下的闹心话本,竟然是秦夫子写的!
显金看得极度暴躁,一边骂,一边舍不得放...
秀才公的精神世界,怎么这么爱好虐人呀!
.....
托了尚老板的福,一层关系连着一层关系,一个人介绍另一个人,十来天的功夫,显金带着锁儿和周二狗,跟着尚老板连跑了六七个镇,签下十来个蒙馆和四五个私塾,基本将泾县及周边镇村的蒙馆私塾全线拿下,定金都收了将近二十两,一个月定下的量大概在六百刀的描红竹纸。
陈记库房现有竹纸,便有三千余刀。
皆是陈六老爷和朱管事为了库房账面上数字好看,做出来充数的货。
这批货,还能扛近半年的单子,给了小曹村极大的缓冲。
尚老板带着显金跑得意犹未尽,还想把业务拓展到隔壁的太平府去,“...过了这条弋江,对面就是太平府芜湖县,那里学风昌盛,纸业又不发达,其中两个蒙馆的馆长和秦秀才是同科...咱们何不乘胜追击,一网打尽!”
还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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