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左娘温婉低头,手轻轻将洒落在耳畔边的几根发丝别到耳后,声音又柔又轻,“倒也不是买...只想问问看,咱们家里有无做废的瑕疵品。这些做得不好的货卖不了,又占地方,倒不如都送到县衙去,总也是条路子。”
送到县太爷门下的,怎么可能是瑕疵品。
这摆明了是县衙想免费征收陈记描红本嘛。
描红本一本五十文,六品衙门如今月俸不过七石半的粮,换算成白银,一月收入不过七两五钱银子,一百本描红本就是五千文,这就划去五两银子了。
这钱不多,但也不少了,一个县衙里外里就这么多进项,增加一处出项,就是在放大成本,压缩自我得利。
伸手向商家要,多方便。
啥也不用出,还送货上门呢。
显金对这则“潜规则”认账,只是好奇这事儿怎么由陈左娘说出口,便先吩咐周二狗晚上趁夜黑挑两挑子送到县衙去,再笑着问陈左娘,“...是七叔祖托你来带这话吗?”
陈左娘头往衣领口一埋,脸红如飞霞,嘴上嗫嚅,“倒...倒也不是。”
身边的丫鬟快人快语,笑盈盈地揭秘,“您忘了咱们的大姑爷是泾县县丞周大人啦?”
噢!
前头上元节看灯时,陈右娘说过一嘴,显金想起来了,便笑问,“咱们这位周县丞甚时候来提的亲呀?怎的不见七叔祖邀我们去吃酒观礼去?——这场酒可不能省咧!”
陈左娘脸色白了白,先斥身边的丫鬟,“绿枝,你也太无规矩了,嘴上话不过脑!”又同显金解释,“...还没来提亲...只是他说了一嘴,我听了,便记在心头了,若是有作废的本子咱就送,若是没有也不强求,左右官府归官府,陈家归陈家,他们总不能吃白食。”
还没提亲?
显金有些意外。
上次听陈右娘说,这门亲事,还是希望之星他爹走马上任成都府知府时定下的呢。
这一晃都过去几年了?
她记得当时排序时,陈左娘还比她大两岁。
翻过年,原身贺显金十六岁,那陈左娘岂不是十八岁?
十八岁在前世是考大学的年纪,在现在可不一样,若再过几年,理学之风盛行,这可是“不婚配当罪以罚”的年龄...
就是女生,这个年纪不结婚,是犯罪,要坐牢的!
显金的怔愣叫陈左娘莫名难堪。
陈左娘从袖中取出绢帕,掩饰般擦了擦嘴角,没看显金眼睛,语声依旧温柔,“金姐儿,描红本的事情,你费心些,我便先走了,给你带了些绿豆糕,你忙起来好歹吃一个,垫垫肚子。”
相当于,陈左娘用自己的脸面和陈家的付出,讨好一直没来提亲的“周大人”。
显金看了看桌子上的绿豆糕,再看看左娘柔和到极点的背影,心里有些想骂人。
陈左娘刚走,张文博又来了。
是来帮他爹茶庄上的管事走后门的,在显金柜台下面硬薅出五本描红本,表情十分得意,“我如今在我爹面前可有面儿了,他都搞不到的东西,我竟然能搞到,前有六丈宣,后有描红本。等季末考评成绩出来,我爹的戒尺必定手下留情!”
真是卑微的愿望...
咱就不能奋发图强,争取不挨这顿打吗...
显金笑着给他斟了杯茶,又上了两碟张妈做的白玉芙蓉糕——自从店铺里待客区拾掇好,张文博最喜欢坐这儿,店里忙时,他就靠在摇摇椅上看(补)书(眠);店里不忙时,就同显金或董管事或锁儿闲聊打屁。
张文博说,“...店里纸香安神,睡得,哦不,书读得比其他地方好些。”
显金眼珠子一动,脑子里过了一长串想法。
既然描红本都能当硬通货用了,显金想了想,熬更守夜地守住尚老板,生抠出三百本描红册,让周二狗往青城山院送去。
乔山长人情往来,必定比博儿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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