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想过很多次,自己处在当时皇帝的位置,会做何选择?
也许他不会如此绝情,果断到近乎残酷的地步,可终究到最后,他多半也会以家国为重,以大局为重。
可道理千千万,于私心而言,他也还是想要得到一句“抱歉”,从十岁那年开始,他被迫成长,被迫独当一面,被迫一个人应对万难。他突然从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个人生的强者,是他的亲生父亲,用那样的方式生生夺走了他剩余的少年时期。
正是因为曾经得到过最好的,所以他才会有底气“恃宠生骄”,以这样孩子气的方式讨取一份安抚吧。
正如他先前不吝以最恶毒的语言加以攻击,此刻积压了多年的部分全数倾倒了出来,却也舒畅。
从此以后就是纯粹以君臣的关系处之,也没有什么不平的了。
皇帝双眼里浮动着水雾,他支在炕桌上的左手早就紧握成拳:
“你何须说什么对不起?你不应该说。”
杨奕转过身来。
皇帝眉眼之间也涌上了痛苦之色:“论起坦荡,我不如你。几十年的父子恩怨,谁的心里没有疙瘩呢?
“可至少你敢说出来,而我却不能。我还在自作聪明的设局,引诱,直戳你心窝子,如果我能像你一样,也不会让你有机会说出方才那样的话吧?”
杨奕不知该说什么,重新把双唇给抿紧了。
“其实瞻儿媳妇儿已经跟我说过,让我开诚布公地与你坐下来叙叙话。
“我没有答应她。因为对于我来说,你是个男人,大丈夫,没必要婆婆妈妈的絮叨这些。
“我想你就算是恨我,怨我,那也无所谓。我可以不在乎。等到将来你坐上我这个位置,你迟早会明白我的难处。
“可是我没有想到,身为父亲的我,对作为儿子跟你的伤害依然存在。
“我也没有想到,你介意的,也正是你想得到的。
“孩子,是父亲想岔了。年方十岁的你,确实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应对那样突然的变故。
“我怎么能把这所有的一切都推给你自己一个人克化呢?身为父母,原就有爱护子女之责。哪怕当年身不由己,我也不应该对你失去慈爱。”
“是我严苛了。
“也是我想岔了。
“原本,你就应该先是我的孩子,是在我与你母亲万般期盼中出生的长子,然后才是国家的皇子。”
皇帝说到此处,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奕儿,该说对不住的是我。在湖州,我作出了一个义军首领应有的抉择,但却没有成为一个慈爱的父亲。
“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杨奕眼眶瞬间红透了。
他胸脯起伏着,别开脸去:“行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一国之君,你能够不为方才我的行为怪罪我,能够让我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不需要道歉。”
“可眼下岂不是只有我们父子吗?眼下没有皇帝,没有皇子,只有我们父子俩!”
皇帝脚步似有千斤重,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停住,他说道:“我其实,也很羡慕别人家的天伦之乐。尤其是在你弟弟犯错被诛之后,我也觉得自己特别失败。
“当初我全心全意的栽培他,何曾想过他还会有别样心思?所以一心一意关注着西北战事,如果要论了一条治家不严之罪,该我首当其冲。”
杨奕深吸气,看了一下自己脚尖,又吸了一下鼻子,抬起头来:“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还是说说易家的事吧。
“您,您打算如何处置?”
……
乾清宫外的庑廊之下,此时默立着的一群人谁也没有发出声音,直到屋里的声音逐渐归于平缓,位于最前方的皇后才缓缓的松下肩膀,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来。
傅真和裴瞻站在她的身后,虽然没有说话,但一股无形的精神气却逐渐散开在四肢。
先前他们到达宫门外,没有等来皇帝允许进宫的旨意,于是转而让人去禀告了皇后,由此才顺利进宫,和皇后一起来到了乾清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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