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锦衣华服,奴仆成群。”
“说句不恰当的话,只要陛下依旧屹立不倒,外界纷争的风风雨雨都不会侵扰到大公子。”
“可,那些百姓呢?诸侯连年征战兼并更迭,数百年从无一刻真正休止,底层的百姓不仅要忧患天灾,更会因人祸自危。”
“陛下千古一帝雄才伟略,横扫六国,旁人不知陛下的统一大业意义深远也就罢了,您又怎能成为那些人伤害陛下最尖锐的一把刀子。”
“您所认为的陛下所行的狂悖之举,千百年后,历史会证明陛下之选择乃是顺应发展大势,最正确的决定。”
“大公子,不要总想着儒生们说,您得问问自己,您的父皇真的像六国学士口中那般残暴不堪吗?”
“大公子,仆言尽于此。”
荪歌并不奢想能够改变扶苏温润柔和的性情。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也不无道理。
但她依旧希望能够在扶苏被儒学思想固化的藩篱内尽力翘出一道缝隙,使得扶苏能够站在更高的立场上客观的看待始皇帝的一系列举措。
不是儒学不好,是此时腐儒们所倡导的儒学,并不适合现今的大秦。
扶苏成为六国学者在朝堂上攻击始皇帝最鲜明的一杆旗,何尝不是某种程度的亲者痛仇者快。
扶苏呆呆的愣在原地,方才赵高的那番话似劝说,又似说教。
语气和口吻都算不得恭敬谦卑,更像是长者对晚辈的谆谆教诲。
有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也有隐隐藏着的期冀。
所以,就算是那些话对于他大公子的身份来说,显得僭越,但他心头却无半分怒火和不悦。
望着赵高略显疲惫,脚步却依旧生风背影,扶苏心中触动。
方才赵高的那番话,不断响彻在他的脑海中。
分封和郡县,究竟何为对何为错。
在博士们口中,郡县制就就好似是十恶不赦的存在,无数人颠沛流离,上无瓦片下无立锥。
而分封制,才是国家长治久安的良策。
长久的耳濡目染下,这种认知根深蒂固的存在于他的心中。
可赵府令不是这样认为的。
那字字珠玑铿锵有力的几句话,毫不客气的扯烂了博士们数年时间,构织在他面前如空中楼阁般虚浮的分封长久而又安稳的假象。
数百年诸侯割据是事实,赵府令的话算不得危言耸听。
博士们常言,分封乃历史大势,必然为之,违者将遭天谴,大秦天将倾覆。
可博士们口中的历史大势真的便是真的的大势吗?
问问自己?
扶苏口中呢喃着,手心下意识的放在心口,似是想要求一个答案。
他的父皇是何种人,他为何总要从旁人口中道听途说呢。
荪歌和扶苏在章台宫外的这番谈话,很快便传入了始皇帝耳中。
始皇帝心中怔仲,感怀不已。
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竟然会是赵高。
得臣如此,人生大幸。
在始皇帝心中喟叹唏嘘不已时,章台宫石阶下,李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正与荪歌交谈。
“终于聊完了?”
李斯皱着眉头,略有些不解。
明明扶苏在赵高眼中已是弃子,为何赵高还要如此苦口婆心的劝解。
荪歌点点头,淡淡道“那番话,不止为了陛下,也是为了扶苏公子。”
诚然,扶苏并不适合坐帝王,掌控大秦。
但,扶苏这般茂林修竹芝兰玉树般的妙人,也该有权利用自己的眼睛看这个世界,用心去感受,而不是被所谓的之乎者也处处蒙蔽。
对待扶苏,荪歌的惋惜从不比旁人少。
“你等在这里干嘛?”荪歌转变话锋,警惕的盯着李斯。
李斯也是个有八百个心眼子的老阴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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