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遐这才放开手,眼光却落在刚进酒楼大堂的几个男子身上,为首的男子头戴葛巾,一身暗灰色布衫,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其中高个子面色潮红,不时拿着个大蒲扇呼呼扇着风,矮个子脸庞如刀削一般,一对大眼睛却有些无神,身后还背着一个包袱。
“来三碗汤饼,”为首的男子先坐了下来,看了看高个子,便喟然道:“今日就不要喝酒了。”
高个子沉默无语,扇子也搁在案上,矮个子神色古怪,包袱就放在腿边,四下里望了望,当与楼上的郗遐四目相视时,他的嘴角突然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像是个懵懂的孩子般对陌生人微笑起来,郗遐也讪讪的笑了笑,回过神来继续喝酒。
薛昀刚要走出酒肆时正撞上傅畅与荀邃,便含笑着施礼道:“傅兄,荀兄,多日未见,近来一切可好?”
“上回邀你同去爬山,你竟推辞不去,何故啊?”傅畅笑问。
薛昀笑道:“许多名门公子都在,我又何必再去凑那个热闹。”
“君子贵在坦荡,你顾虑太多,才处处受人辖制。”荀邃道,目光熠熠看着他,他深知荀邃从未轻视过他,只是许多时候的无可奈何又无法说出口,自己出身寒门,岂能妄想与他们比肩?
“郗兄就在楼上,你们可去寻他,我去去就——”话还没说完,傅畅已经挽起了他的手,摆出了几分强势的态度:“既然巧遇,怎能不共饮几杯?”
郗遐已然认出了他们,起身站在楼梯口往下望,挥手道:“世道兄,道玄兄,还不赶快上楼,絮叨什么,”然后伸着脖子声音压低道:“王瑶谨也在呢。”
傅畅听后笑了笑,挽着薛昀的胳膊,跟在荀邃身后,快步走上楼来,王秀微怔,略施礼道:“道玄兄。”
“瑶谨,方才在来的街上碰到阿龙(王祷小字)了,他正在到处找你,不知所为何事。”荀邃淡淡说了这么几句,就撩衣坐下。
王秀无奈,王祷是他的堂兄,平日里王祷发现他的错处就会直言不讳的指出来,让他着实头大,正要下楼去,却被郗遐喊住,“瑶谨兄,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王秀回身,眉头一挑,驻足楼梯口。
郗遐悄悄对傅畅道:“今儿这顿酒钱就算在王瑶谨的账上好了。”
傅畅愣住,郗遐却从袖中掏出两块银子,一大一小,放在两手心上,笑问:“瑶谨兄,你说这两块银子同时从这窗口扔到楼下,哪块先落地呢?”
王秀不假思索的回道:“自然是小的那一块了。”
“我觉得它们俩会同时落地。”郗遐唇角一抹笑意,傅畅却一脸困惑,王秀觉得他这样说甚是可笑,这样的赌局根本毫无意义可言。
郗遐走至他面前,摊开两手心,看了看这两块银子,笑道:“为了公平起见,还是瑶谨兄拿出自己的银子来做这个演示吧,到时也不会质疑我作假。”
王秀心想他定是喝醉了,才能想出这么个无聊的赌法,不过他当然应允,稳操胜券的事情为何不赌,他自拿出两块银子,一大一小,看了小厮一眼,那小厮便蹭蹭跑下楼去,王秀的友人太原温氏二兄弟,温宏和温玮,还有刘琨之侄刘演,他们甚是好奇,也下楼去,想要一睹这个有趣的实验。
许多人站在楼外,还有一些围观看热闹的,就等着王秀抛下那两块银子。
“若我赢了,就由瑶谨兄替在下付了这桌酒钱,若你赢了,我也亦是如此。”郗遐含笑着说道。
王秀点头,心下却犯起了嘀咕,看他如此镇定自若,莫非其中真有玄奥,但眼下众人都聚集在那里,只能试上一试了,他双手拿着那两块银子,深吸一口气,然后闭目掷出窗外,还未睁开双眼,就听到楼下有人喊道:“真的是同时落地哎!”
“还真是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瑶谨输了,怎么会这样?”
温宏温玮不禁啧啧称奇,刘演在旁思索,都觉得奇怪。唯有二楼临窗而坐的郗遐淡定如常,饮着酒,继续往嘴里丢着花生米。其实方才他并没有看王秀投掷那银子,而是在不经意间发现了更为有趣的事情,那就是楼下最靠角落的一桌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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