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似是被抽干了力气,甚至连一丝安慰的假笑都挤不出来,看着天真无辜的小侄女,他神色惨淡的缓缓蹲下身体。
背后传来姊妹捂嘴哭泣的声音。
“不哭不哭,”
柳茵伸出稚嫩的手掌贴上他湿润的眼睛,嘴里呼呼吹着气,像个小大人一样哄着他。
“小叔也爱哭鼻子,可不乖哦,一会儿我让阿娘给你买糖吃,是小叔最喜欢的桂花糖哦。”
听到这里,柳相紧绷的理智就像一根琴弦般乍然断裂。
只见他表情抽动了一下,失去支撑颓然跪倒在懵懂无知的柳茵面前,随后颤抖着躬起身子,双手掩面痛哭。
柳相终于还是妥协了。
他没有再上书请罪,而在此期间,柳宗权也受到了陈家的提拔,一跃成为了苏州知州。
原本以柳相的功名也可以在苏州留任知县一职,然而柳相却自请去到偏远的章台县任职,并立愿终身不再回苏州。
再次见到黎蔓已时隔近一年光景。
养好腿伤后,不顾家人的阻拦,柳相就马不停蹄的赶往章台县赴任。
相比苏州的气候时宜,湖光山色,章台无疑是穷山恶水的存在。且因毗邻边境,时局动荡,条件困苦,但柳相顾不得这些,刚到章台他就着手开始调查黎蔓的去处。
但章台最为盛行的就是花阶柳市,红粉青楼多如牛毛,因犯下罪行而被遣往章台为妓的名门千金尚不在少数,大小官僚家的女眷更是数不胜数,因此章台也被百姓们戏称为官窑。
官妓名录逐一比对筛查也花了近一个月时间,这才找到黎蔓的落身处。
那天正是大商的小年夜,即使地域偏远,临近年关的章台依旧年味十足。家家户户贴上了年画和对联,火红的灯笼映照着薄薄的积雪,街上来往的行人脸上都洋溢着祥和喜乐的笑容。
与此同时,燕春楼内繁华更胜以往,里头宾客盈门,歌舞升平中暖香袭人。
柳相一踏进燕春楼,顿感周身的寒气都被驱散了。
彩幔搭就的戏台上,轻烟穿着一身若隐若现的纱裙,正踮起脚尖在胡琴曲中旋转着舞步,那曼妙的舞姿和飞扬的秀发无一不在取悦着台下的宾客。
众人喝彩声中,柳相只一眼看过去便愣住了——那熟悉的眉,熟悉的眼,此刻脸上却挂着他从未见过的极尽风情的笑容。
他不由浑身僵直的矗立在原地,看着戏台上的轻烟风情万种,曲意逢迎,竟是恍若梦境一般,连身旁有人和自己说话都没听见。
直到轻烟在转身时与他目光相接。
醉生梦死的人群中,柳相穿着一身得体的青衫,依旧是那样的清俊儒雅,只是那眼底的悲楚和哀怜却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
他竟然来了?!
轻烟心神激荡间漏掉了两个舞步,只能随机应变加了个下腰的动作。
一曲舞毕,轻烟微微喘着气,粉光若腻的面上妩媚动人。
老鸨摇着团扇上来开价,听着周遭争相报价的声音,柳相避开缠上来的姑娘们,看似镇静的报出了一个惊呆众人的价钱。
老鸨乐得笑开了花,当即应了下来,只有轻烟嘴角蜿蜒上一丝嘲讽的弧度。
一夜之间,新上任的县老爷一掷千金只为与燕春楼花魁娘子共度春宵的风流逸事就传遍了章台县。
关上房门后,轻烟背对着柳相,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房间里静的落针可闻。
楼下的欢歌笑语透过门缝钻进来,柳相嘶哑着嗓音终于唤出了口。
“蔓蔓。”
轻烟睫毛抖了抖,却是转过身来嫣然巧笑。
“大人可是喝醉酒了,您出价要的是轻烟,怎么还叫错名儿了呢?”
看着她故作风尘的样子,柳相心头酸涩,只觉喉咙里像是卡着石头,紧窒得说不出话来。
轻烟却是娇笑着步步逼近,柔嫩的玉手搭上他的肩膀,绣着海棠的胸脯若有似无的贴在他身上,她抬起如水的眼眸,吐息如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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