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们……是让你去接手实验动物房的工作了,对吗?”
白永丰小心地向羿玉求证,得到对方一个幅度敷衍的点头之后,才将自己的坦白继续下去。
“我之前也是。贾尔斯研究员给了我一本工作手册,让我按照上面内容去进行适应性饲养,试验品被送到实验动物房的时候……我、我……”
也许是在讲述的过程中回忆起了当时的具体场景,白永丰顿时卡了壳,无论如何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时,仔细去观察他的表情就能发现他的目光已经没有焦点了,完全是被记忆拉回了数天之前。
正当这个敏感、脆弱的青年几乎要摇摇欲坠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半是掐、半是按地覆在了他的后颈上。
与此同时,一道低下来的男声压在了他的耳畔。
“在想什么?”
丝毫不夸张地说,这一瞬间,白永丰的眼神一下就清澈了。
从类似于ptsd发作时的麻木警觉,变成了他尚未去过实验动物房时的清澈直白。
白永丰劫后余生般的急切喘息,想要低下头避开后颈上的温度,又贪恋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与支撑,最后只能勉强维持现状。
可他没想到的是,不需要他下定决心、做出决定,那只手就已经离开了。
后颈处还残存温度,却已空无一物。
“你刚才在想什么?”羿玉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他从白永丰身后走到床尾,半点不客气地扫视着小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并以此来窥探白永丰一个人独处时暴露出来的本质。
白永丰像是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初级生,手指都摸到裤缝了才发现自己居然站得那么直,反应过来之后却也不觉得自己在一个同龄人面前如此……如此……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你为什么又在发呆?”
白永丰蓦然回归现实,看到转过身看着自己的黑发青年面上有着淡淡的不豫,惊愕地发现自己刚才思绪又跑远了。
“我——”白永丰努力集中精力,“试验品进入实验动物房的第一天晚上,我……我感受到了它们……”
那天晚上,白永丰知道自己只有四个小时的连续睡眠时间,所以非常珍惜,喂过试验品之后就到休息间里睡觉了。
穿着防护服很热,非常闷,白永丰花费了一些时间才酝酿出来睡意,思绪慢慢下沉。
大约是在快要睡熟的时候,白永丰感受到了实验动物房里的……另外一些东西。
那并不是用双眼看到了,用耳朵听到了,用皮肤上的绒毛感受到风的流动了。
那是……
那是灵魂层面——或者是一些人类从未搞懂过的东西感知到了超出人类认知的、无法用形容的、弱小又伟大的……
“……的存在。”白永丰眼眶发涩地闭上了眼睛,失去视野后的世界仍是令人眩晕的扭曲斑斓。
癫狂的色块时而汇聚成一只巨大的瞳孔紧缩成针的眼球,时而逸散成几乎与尘埃一般的星星点点。
无论那些大片、大片又刺眼的色彩变成什么形状,如同蝼蚁一样置身于这片色彩星空之中的白永丰都像是被捆上火刑架的祭品,烈火焚烧着他躯壳之内的东西。
每一天、每一夜,白永丰再也无法离开那片色彩星空。
而反映在现实世界之中,他的注意力总是很难集中,总是容易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总是会被外界的风吹草动惊吓……
如同应激的猫、被踩着腰的狗、脖颈上拴着缰绳的瘦弱黄牛。
不知不觉间,羿玉已经走到了白永丰近前。
“然后呢?”羿玉根本不怜惜额头上满是虚汗的白永丰,声音很轻但是吐字清楚,“你是怎么把所有试验品都养死的?”
白永丰的回答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眼神。
“我没有把它们……养死,是它们自己选择了死亡。”
羿玉继续追问,白永丰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所谓“选择死亡”也是他感受出来的,如果想用什么证据去证明,反而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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