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词: 

王松:易水断想

发布:小编

王松:易水断想图1

王松:易水断想图2

荆轲义士像

王松:易水断想图3

易水河畔

王松:易水断想图4

荆轲塔和石碑

王松:易水断想图5

清西陵

易县是个很神奇的地方。说它神奇也许还不够准确,应该是传奇。这里确实有很多颇具传奇性的地方和历史人物,如果说易县地灵人杰,肯定不过分。

□王 松

易县真正的出名之处,还是在于那位千古绝士——荆轲。

两千多年前,曾经从这里走出一位千古绝士——荆轲。荆轲拎着另一个志士的头颅,怀揣包裹着匕首的督亢地图,去刺杀中国的第一个皇帝,也就是秦始皇。

当然,这次刺杀是否成功,对于历史学家来说至关重要,因为这个事实直接关系到中国的历史是否改写。而对于这位绝士自己则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去了。同样是这个易县,也埋葬着中国的最后一位皇帝。这最后一位皇帝,也就是清王朝的宣统皇帝,就清西陵埋葬的另几位皇帝而言,他是否在册,也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也埋在了这里,这就使易县与中国的第一位皇帝和最后的一位皇帝都有了关联,于是也就使这里更有了浓郁的传奇色彩。

不过客观地说,易县的真正有名,还不是因为清西陵,也不是因为中国的最后一个皇帝埋在这里。而是,这位千古绝士——荆轲。

易县古时属燕。但荆轲并不是燕国人。相传他是齐国庆氏的后裔,当然也不该算是齐国人,因为他的祖上后来又迁居卫国。还有一说,“庆”与“荆”古时发音相近,荆轲的先人迁居卫国后,改姓荆。如此说来,荆轲就应该算是卫国人了。我曾不止一次猜想,荆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据史书记载,他善击剑,而且曾经凭借自己的剑术去游说卫元君,虽然最终没有被卫元君重用,但在今天看来,应该也是一个白衣似雪、来去如风的剑客。可是他的胆量和勇气,又似乎与一个真正的剑客不太相符。后来,他在游历诸侯各国,经过榆次时,与闲居在这里的剑术家盖聂谈论剑术,只因几句言语不和,说了盖聂不爱听的话,被盖聂瞪了一眼,就赶紧乘车走了。他这一次在盖聂面前的示弱,应该不是偶然。在游历邯郸时,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一次他与鲁句践博戏,在博局中就路数问题发生了争执,鲁句践气急,只暴跳着对他呵斥了几句,荆轲便立刻悄悄地走了,而且从此再也没有在邯郸露过面。

勇武之士都是将自己的荣誉和尊严视为生命的,像荆轲这样的一个剑客,似乎实在无法让人崇敬。可是他又酷爱读书。相传荆轲对读书的喜爱甚至超过了对剑术的迷恋。如果这样说,他应该又算是一个读书人。那么,他的这两次示弱,是不是与读书人骨子里的那种拘谨与懦弱有关呢?然而当他游历到燕国时,却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了。他在燕国结交了当地一个专事宰狗的屠夫,又结识了擅长击筑的高渐离。所谓“筑”,是我国古代的一种击弦乐器,应该起源于南方,形状有些像今天的古琴,有十三根弦,弦下有柱,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琴码”。演奏时,左手按弦的一端,右手以竹尺敲击,声音悲亢激越。若干年后,秦灭六国,这时的荆轲已为燕国捐躯,高渐离又凭借他击筑的技艺演绎了一个同样悲壮的故事,这就是后话了。

总之,荆轲在结识了高渐离和那个屠夫之后,狂士的一面就显露出来。

荆轲竟然好酒。好酒的人,内心大都比较压抑,或有无法吐露的心迹。我想,或许荆轲也是如此。在他的内心深处,一定有什么无法表达或不想表达却又始终缠绕着的苦恼。擅长击筑的高渐离也同样好酒,而那个专事宰狗的屠夫更是一个好酒之徒。于是荆轲就每天与这个屠夫和高渐离在燕市上酗酒,喝到似醉非醉时,高渐离击筑,荆轲和那个屠夫就和着节拍在街市上载歌载舞,自娱自乐,玩到兴头处又相拥着哭泣,俨然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可是荆轲并不知道,就在此时,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盯视着他。

易县的传奇,还在于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层出不穷。在荆轲时代,田光也堪称燕国的一位隐士。

盯视着荆轲的那个人,就是燕国当时的隐士田光。

或许田光对荆轲的判断,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猜想的依据。田光认为,这个荆轲虽然表面整天在街市混迹于酒徒之中,而其真实的一面,却应该是一个深沉稳重的人,而且由于喜好读书,在游历诸侯各国时,都是与当地的贤士豪杰,或者德高望重的人结交,所以绝不是一个平庸之辈。也正因如此,后来田光在鞠武的引见下去见燕太子丹时,才将荆轲推荐给太子丹。

在这里,就要岔开说一下了。

当然说的还是易县。正如前面所说,易县很有传奇色彩。它的传奇,还在于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层出不穷。在荆轲时代,田光也堪称燕国的一位隐士。说是隐士,其实也是一位学识渊博、智勇双全的豪杰名士,当时素有“燕国勇士”之称。而此时,在燕国还有一个叫樊於期的人。樊於期也不是燕国人,原是秦国的一位将军,因伐赵败于李牧获罪,全家被杀,只身逃来燕国。当时燕太子丹的老师鞠武曾告诫太子丹,秦对燕国觊觎已久,所以这时万不可因为樊於期而得罪秦,给他们以攻打燕国的口实,还是把他送到匈奴去为妥。但太子丹不忍,认为樊将军是走投无路才来投奔自己,如果在此时将他推出去实属不仁不义。于是,就还是将他收留并尊为上宾。太子丹在当时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否真如对鞠武所说,还是在内心另有一番更深的谋划,今天已无从考证。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这个看似仁义之举,也让他得到了很实在的回报,更具体一点说,是为他后来刺秦的计划做了坚实的铺垫。

当然,樊於期和田光这两个人,也成就了荆轲的千古英名。

我一直怀疑,田光后来的自杀没有这样简单。或者说,他决定在荆轲的面前自杀应该另有原因,而且经过深思熟虑,不会是仅仅为了杀自己灭口。田光去见荆轲,在说明已将他举荐给太子丹之时,还说明了举荐他的目的是要去秦国行刺,当时荆轲的表现似乎并不坚决,甚至有些踌躇。是不是荆轲的这种反应,印证了田光事先的担忧呢。田光这样一位素有勇士之称的燕国名士,既然已在太子丹的面前夸下海口,断言自己举荐的这个曾经游历诸侯各国,遍访天下名士的卫国剑客,一定可以比自己更能担此大任,而倘若此时荆轲露出了退缩或怯懦之意,他自然就无颜再去面对太子丹。或许正因如此,田光已经没有了退路,所以才不得不采取事先想好的下下策,以杀人灭口为由,在荆轲面前拔剑自刎了。田光直到自尽之前,对荆轲说出的理由仍然是另一回事。他说:“太子丹已将他的计划告诉于我,可是现在,我又没有能力去为他实施这个计划,所以太子丹一定会担心我将这个计划泄露出去,我现在把自己杀掉,太子丹也就可以放心了。”田光的这番话,也让他的自尽成为一种更加侠肝义胆的举动。我想,也许正是田光的这个举动,才将荆轲的侠义天性激发了出来。

如果说,田光的自尽,是因为已经没有了退路,那么樊於期的自尽就完全是自觉自愿的了。给我的感觉,樊於期虽然成功逃到了燕国,但他应该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可以设想,他的全家都已被秦所杀,几乎满门抄斩,他独自一人在燕国,尤其到了夜晚,应该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感觉。所以,当荆轲来见他时,两人应该是一拍即合。此时的荆轲已被田光的大义赴死彻底激励起来。所以,他对樊於期说出的一番话语,凭他的性格也许平心静气,但一定是令人荡气回肠的,也让樊於期立刻为之热血沸腾。也正因如此,当樊於期听说,荆轲此番去行刺,需要作为礼物的两件东西之一,是自己的头颅时,便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尽了。

至此,成就荆轲千古英名的两个与他同样有着侠义之心的壮士,都已先行一步了。接下来,就要看荆轲了。

我一直试图揣摩,在荆轲去秦国行刺之前的一段时间,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理状态。这时,太子丹已尊他为上卿,请他住进燕国最上等的馆舍,不仅让下面的人小心服侍,自己也是每天亲临问候。供他以丰盛的宴席,备办以奇珍异宝,还经常进献车马美女。可是此时的荆轲却只顾享受,迟迟不提动身刺秦的事。荆轲的理由是,在等待一位同行的朋友。这个朋友究竟是谁,史书上没有记载,好像荆轲本人也没有提及。那么,这个朋友是真实存在呢,还是荆轲不过是想继续沉迷的一个借口呢?

总之,荆轲在太子丹的一再催促下,还是起程了。

我想,这里有一个事实。无论荆轲的这次起程是否在太子丹的一再催促之下,或者说,他的这次起程是否自愿,他作为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又是这样的一个孔武之士,可以放下美女与烈酒,放下滚滚红尘的奢华生活,去为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燕国,为一个还不一定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太子丹慨然赴死,仅此一点,就堪称千古难得。

很难想象,在两千多年前的那一天,送别荆轲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据史书记载,当时在易水边,高渐离击筑,荆轲合着节拍高声歌唱,他唱的是后来流传千年的绝句: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从这歌中,我们大致可以判断出当时的季节。既然风已萧萧,自然不是春季或夏季,而易水已寒,又尚未结冰,也不会是冬季,由此看来应该是一个深秋。这时樊於期的头颅已经装进一只密封的匣子。荆轲一手拎着这只沉重的匣子,怀里揣着准备进献给秦皇的督亢地图,而地图里包裹着的,是太子丹从赵国得来的、已经淬了毒汁的匕首。太子丹为保险起见,事先已命人用这柄匕首在很多活人的身上做了试验,果真是见血封喉,只要碰到一丝丝血,被试验的人当场就会毙命。这时,高渐离击筑的乐声已在易水边悲亢地响起。荆轲就这样随着击筑的节拍且歌且舞。前来送行的人们身穿白衣,头戴白帽,在寒风中啜泣着,哭声一片。

而此时,从荆轲坦然的神色不难看出,他做这件事绝不是一时的冲动。田光当初的判断是准确的,荆轲虽有狂士的一面,却也是一个深沉稳重之人。如果这样说,他此时在做什么,心里应该是清楚的。而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应该也是心知肚明的。

两千多年前的那个深秋,荆轲就那样,且歌且舞,沿着易水朝上游头也不回地去了……

我总在想,两千多年前的那个深秋,应该是一个清冷的早晨。荆轲沿着易水上游朝秦国的方向走去时,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古人的时空意识,应该比今天的人要博大得多。屈原曾在《离骚》中说: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在古人的心目中,都已将时空向未来延伸到无限。我想,在那个早晨,荆轲沿着易水上游朝秦国的方向走去时,他心里的时空,应该也已经朝着后世无限延展了。这种延展使他自己也有了一种悲壮的感觉,而这种悲壮的感觉又会让他激动起来。当然,在他的时代,也许还没有悲壮和激动这样的说法,我们只能是猜测。所以,我们也就永远无法真正体会到,荆轲在那个早晨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

在这里,还有一个与荆轲一样的壮士,虽经易水的千年冲刷也不应被历史忘记。这个人,就是曾和荆轲一起流连于酒市,这天早晨在易水边为他击筑的高渐离。

高渐离是燕国人。也正因为他是燕国人,他后来做出的事也同样堪称壮举。秦灭六国之后,秦王羡于高渐离击筑的高超技艺,命人将他请来宫中,为自己击筑。秦王这样做究竟是出于怎样一种心理,在今天,也很值得我们揣摩。总之,当初荆轲的阴影,在秦王的脑海中还不会淡忘,而且也知道,高渐离曾是荆轲的挚友。但他还是命人将高渐离的眼睛弄瞎,来宫中为自己击筑取乐。但让秦王没有料到的是,已经被弄瞎双眼的高渐离竟然比荆轲还要可怕。高渐离事先已在自己的筑里灌了铅,来宫中演奏时也极尽炫技,而就在秦王听到入迷处时,突然挥筑朝他猛砸过去。但令人遗憾的是,高渐离这次也失败了。结果可想而知。

就这样,高渐离也随荆轲去了……

还是回到那个深秋的早晨吧。这个深秋的早晨,又让我想到另外一件事。荆轲在这个早晨沿着易水朝上游走去时,绝不会想到,在他的身后,这块他为之赴死的土地上,两千年后,会出现另一个王朝,也是最后一个王朝的皇家陵寝。他去刺杀中国的第一个皇帝,而中国的最后一个皇帝,最后竟然也埋在了这里。如果荆轲在天有灵,会不会觉得,历史跟他和他的朋友高渐离,以及田光和樊於期,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呢?

还有一件事。当年的雍正皇帝在决定违背祖制,将自己的陵寝修建在易水边时,想到过这里曾经走出过一个叫荆轲的人吗?如果站在雍正的君王角度,荆轲以及荆轲们应该是一群很可怕的人,至少在心里有所忌惮。而这易水边,对于皇家来说也应该是有一种凶煞之气的。倘若雍正考虑到这一点,应该会想到,如果自己长眠在这里,也许是不会得到安生的。可是,他为什么又义无反顾地决定把自己的陵寝建在这里呢?

应该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地理风水。他认为,这里有一种和谐,和谐能生出祥和,而祥和是可以化解一切凶煞之气的。

今天,走在易水之畔,我分明可以感受到一派恢弘宽广的宁静与安详。太行山以雄奇著称,可是到了易水边,却绵延起伏,一眼望去不仅广袤,也如大地涌起的层层波澜。只有易水,滚滚流淌的易水,还在诉说着两千多年前发生在那个深秋的传奇……

大家都在看

查看更多生活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