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头天想好的策略,朱盛庸先夸赞上海市区的巨大变化,再贬低金山这三年的缓慢发展,最后小心翼翼提出:“我毕业后回市区工作怎么样?”
“当然好啦。”朱爸爸快乐地得出结论。
朱盛庸眼睛一亮。他都没敢想,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那是要补齐2700块学费?”一旁踩缝纫机的妈妈一针见血问道。
朱盛庸硬着头皮点头。
朱爸爸顿时就不快乐了:“什么?要交钱?你的意思不是让我带着礼物找你们班主任开后门分配到市区,你的意思是不要统一分配,拒绝铁饭碗?”
“他老师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分配到哪里,肯定是中石化总部决定的。”妈妈头也不抬地说道。
朱爸爸的目光扫到朱盛庸脸上,朱盛庸再次硬着头皮点头。
朱爸爸因为暴露无知而恼羞成怒,但恼羞成怒很快被现实问题取代,他失魂落魄地呢喃重复起来:“2700块!”
朱盛庸太熟悉那种爆发前的低沉气息了,他仿佛提前听见爸爸暴跳如雷地怒吼:“你死了那颗心!”
室内死寂,回响着妈妈踩缝纫机的机械哒哒声。
朱盛庸一颗心正悠悠往下沉,忽听见妈妈说:“可以。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为你付学费了。这笔钱我们出。”
朱爸爸好像钱包里的钱已经被划走,急急抢道:“可以不出的!包分配不好吗?”
朱妈妈停下踩缝纫机,她平静地望着朱爸爸,说道:“违反他的心意,省下2700块,又怎么样呢?你能靠这2700块发家致富?还是满足他吧。阿庸头从小到大,挨过你多少打?就算是将挨次数打折算成钱,一次一块,也不止2700块了。”
朱爸爸惊恐地睁大眼睛:“哪有!”
“怎么没有?两岁生日没过就开始挨打,一年365天不是挨骂就是挨打,打到高中毕业还在打。一、二十年,那么长,你敢说低于3000次?”
“你!你!”朱爸爸急促地呼吸起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朱妈妈,一脸骇然。
朱盛庸已经泪湿双眼。
他一直觉得他有个冷漠的妈妈,原来,只是不轻易表达的妈妈。
这些年他受的委屈,妈妈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只此一点,就足够慰籍他的心了。
“自从你搞出……自从你爸爸……自从……你变了!”朱爸爸几次语塞,也没有“自从”个所以然来。他手指朱妈妈,指尖颤抖。
朱妈妈冷静地跟他对视。
最终,朱爸爸败下阵来,一跺脚,穿上衣服摔门而出。
这种场景,朱盛庸早就多次体验过。
生气后,挑着漂亮衣服出门,必然是去迪斯科舞厅了。
朱盛庸从来没有去过迪斯科舞厅,据哥哥朱盛中说,当时上海迪斯科舞厅有很多穿露脐装、涂黑色口红的青年,个别奔放的女生,还会将文胸刻意穿在外面。场面火热。
朱盛庸很后悔听过这样的描述,本来,他设想的爸爸去舞厅跳舞,跳得是高大上得国标。
朱爸爸离开家之后,朱盛庸活络起来。他给妈妈端茶倒水,讲他的室友糗事,校园趣事。朱妈妈笑笑地听着,不时点评一二,句句在理。家里气氛很快轻快、亲密起来。
“明天去看看外公吧?他感冒已经超过一个月了。我很担心他。”母子二人相对而坐吃晚饭的时候,妈妈突然开口说道。
朱盛庸点点头,想当然地以为妈妈和他一起去。
然而到了第二天,才知道妈妈并不去。朱妈妈依靠在门框处,恋恋不舍地注视着朱盛庸。昨天从金山买回来的亭林雪瓜和枫泾状元糕,此刻又被朱盛庸拎在手里了。
“妈妈不一起去吗?”
“不了。我还有很多活要做。要做内裤,要缝裤子,还要收拾家。”妈妈目光躲闪起来。
朱盛庸有一瞬的疑惑。转念一想,昨晚爸爸一宿未归,妈妈难免为此分心。也许心情不好,不想应酬小阿姨一家人。于是不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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