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愣,殷周看看四周,道:“林先生和我,昔日都是乡下秀才,本来指望走科举之路,中个举人,好改变前程。林先生可谓才高八斗,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更难得的是,他还偷摸习武,否则他也不能去你们东厂,这比起我来,不知好多少倍。我们家境贫寒,父母过世得早,我家就是我和妹妹,而他略好些,中了秀才,便娶妻生子。我们常常在一起参加科举,虽然自认学富五车,总归屡试不第。三十岁时候,我们便灰了心,我想做个私塾先生,或者做个幕僚,他却没有,而是自宫进了大内。可惜呀,堂堂男子汉,弄得如此,也罢,终归还是出人头地了!”巴图点点头,道:“这个确实难得,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毅力,去习武,去自宫,呵呵,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真的做不到!”
我“哦”了一声,忽然想起那个王振,同样是中年入宫,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太监,而林生虽然和我只见过几面,但我还是感觉出这个人精明强干,没有寻常宦官们那种怪里怪气,如今听了他的身世,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心中感叹,道:“世事无常,我们又能怎样?还不是顺其自然!”
他们听了,又是一愣,殷周道:“小兄弟年纪不大,怎么会有如此感慨?”殷华亦是投来关切的目光,我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感叹林公公的命运!”
话音方落,有人笑道:“咱家有什么事情,能让大家如此挂怀!”来人正是林生,他健步如飞,身后跟着两人,转眼便到了这里。
李多元紧张地按住刀柄,我也下意识地站起身来,以为即将动手,而林生用目光示意我冷静,殷周起身道:“林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不过,我们马就要走了,不知林先生,是来送我们的吗?”
林生道:“本来咱家是有公事回京,忽然想到殷兄,确实不舍,便折返来到这里,天可怜见,让咱家又见到殷兄了!”
继而又道:“咱家与殷兄乃是多年好友,许久没有见面,昨夜畅谈甚为感叹,殷兄依旧是二十年前的殷兄,可咱家再也不是二十年前的林先生,所谓命运多舛,大概如此吧!”
他说得颇为动情,引人侧目。而殷周已是满脸庄重,道:“人生如白驹过隙,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为青丝暮成雪。林兄,二十年虽然匆匆,我们也是天各一方,万幸我们都会活着。您好歹执掌天下闻名的东厂,到哪里都是一马平川。像我这样的人,才是半世蹉跎,而我并不气馁,每日对酒当歌,醉卧榻,与青山绿水同眠,与白云小鸟为友,岂不乐哉?”
林生点头,道:“闲云野鹤,天人间,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咱家还要回京城,殷兄也要去塞外,一路多加保重,青山绿水在,相逢亦在途。保重,保重!”竟然两眼含泪。
殷周亦是拱手,道:“林兄,我们不再是年轻人,岁月不饶人,你也要多加保重!”回过头来,对巴图道:“天色正好,我们也该起身走了。”巴图会意,赶紧吩咐人拉起骆驼,然后纷纷马,林生和殷周互相长揖,挥泪而别。而我情不自禁盯着殷华看,她目光落在我脸,发现我在看她,顿时转过头去,我不禁有些失望,而她翻身马,却又转过头来,脸色绯红看着我,目光如水一样,我刚待开口道别,她已转过身去,催马前行。驼铃声声,顺着雪道,慢慢走了,继而消失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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